巷口传来追击的人声,汉子们一听,大喊一声「撤」,连生人偶都不要了,赶紧逃入黑暗。
走查吏们及时赶到,让肃离松了口气。他指挥了几个进去探视,还好戏贩与孩子平安,而那名负责卸偶的走查吏背部被砍了一刀,昏死过去,止了血,大抵无碍。
「大人,无恙吧?」一名走查吏见他头侧被撞得瘀青,发髻被抓得狂乱,关心地问道。
「没事。」他摆摆手,乾脆将发髻打散,泄下一头长发。「封住现场,查清里头有多少生人偶。」走查吏称是,便进去忙了。
肃离走向那名武旦。那武旦捡起掉落地上的刀,正发狠地砍着生人偶。
肃离皱眉。「住手。」他说。
武旦像是听不见,或是根本不想理会他,继续我行我素地砍,砍得整具人偶只剩下碎木片──好像这偶与他有什麽生仇大恨似的。
肃离看到刚刚被武旦打的汉子,死在一旁,面目已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来长什麽样貌。
他吸了口气。「为什麽,你没有待在寻奴身边?」他大胆地问。「你不该好好守着她吗?」
那人依旧不理他,砍,一直挥刀砍。
肃离动气了,伸手拉他。「我在对你说话!」
那人抬头,狠狠地瞪他。他披头散发,脸上的戏妆被打糊了,红得夸张的口脂与眼妆,像血迹似的漫横过他的嘴颊,整个面貌狰狞,如从血河里渡上世来复仇的厉鬼。而那金色的眼眸所含的刺锐寒气,更是饱满着对俗世的憎恶嫉恨。
是了,就是这股杀气,老是想要了结他。
他站直了身子,与肃离平视。其他走查吏见了,也才发现,这武旦身材一点也不娇小,竟是个昂藏的男子之躯,与肃离同高。
肃离任他瞪,一旁的走查吏见他将证物砍得粉碎,便质问:「这偶要作证的,你砍成这样,是不是这偶团的同夥啊?」
男子仍是不友善地看着肃离,听若罔闻。
「毁坏证物,抓他起来!」其他走查吏出了主意。
肃离摆手。「不。」
「大人?」
「他听不见。」肃离淡淡地说:「说了也没用。」
众人惊愕,纷纷打量着这武功极好的男人。瞧他方才对付黑影,毫不像有耳疾之人。
「你们都进去忙吧,明早一上朝,马上把这支偶团呈给你们长官知道。」
「可、可是……」走查吏看着地上残碎的偶,像看银两被扔进粪坑里一般惋惜。
「退下。」他再说一次,声音极硬了。
巷里安静,只剩他俩。男人弯腰,拾了一把碎片装进小袋囊。
本以为他装了碎片,便会走人,不料他一起身,就送了一刀过来。
肃离静静地看着一弯银光挥过──一段长发被砍下。
但他始终不为所动,因他早已看清此人刀路,仅是示威,并无害处。
他也藉此明了了一件事。
男人对他泰然自若的反应极为不满,皱了眉,臭着脸,转身,安静地离去,一如他来时,像猫的无声。
肃离看着男人的背影,又看了看碎了一地的偶身,明白了。他将人偶砍成这般残碎,不是恨厌,而是要断了任何人对宿主伤害的後路。
他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他和这男人,是一样的。
都因为心中一股对寻奴的盲目,而不顾一切,奋勇上前。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到了──那股酸涩的妒意,竟更深、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