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奴给转运使开了一个好到连他这样贪婪的人都不得不谨慎的条件──在这产量极低、铜荒闹急的此刻,以低於平价五成的铜价,进购给以转运使为首的当局,如何分配,如何订价,只要不超过玉漕官府拨予的四成配额,都由转运使决定。
转运使有些傻了。「当、当真?」
「由转运使出面主持,是主母的意思,妾身也觉得合理,自然是真。」寻奴笑答。
「不,不只是由我主持这档事。」转运使被吓得声音都沙哑的。「你说,那个铜价,是以平价五成……进购给我?」
「是五成。」寻奴肯定地说:「毕竟主持这事,太有劳大人您了。妾身与主母讨论後,认为该有些回馈,慰劳大人您的辛劳才是。」
转运使狐疑地看了一眼主母,被寻奴作了面子的主母高傲地翘着下巴,心里多少有点得意。因为肃离,让她总是以道歉的身姿在转运使眼前矮上一截,现在寻奴回来了,开了连她也咋舌的好条件,风水流轮转,反而是转运使要转回来巴结她──毕竟在寻奴口中,似乎都是靠她出面指点,才让转运使受了惠。
虽然她事前并不知道,寻奴能以如此低的铜价为稷漕进购官铜。
「的确是辛苦亲家了。」但她佯装得彷佛一切运筹在手似的。「有能者虽要多劳,但多劳也必须有代价。您可按时价卖出,这中间的差价,您就自个儿收下吧。」
转运使斜着眼,打量这对母女。
他端着茶盅,想个片刻,便喝上一口。连续喝了六回,将茶喝乾了,思考也花了一炷长香的时间。
寻奴起身,为转运使添上新茶。她笑问:「大人是在顾忌什麽吗?」
转运使拍了桌,大喊一字。「好!」
主母不解。「亲家的意思是?」
「我顾忌什麽,这一时半刻是说不尽的,总之,我就照你们的意思行事。」转运使说得豪气:「明日我请部上统计各部缺铜数量,咱们就照这数量向你寻家进铜,我也不想贪什麽便宜,就以现在的时价进购给各部。」
主母赞道:「真是明快的决定!」
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的肃离,这时开口了。「可是,铜真能如此低廉?寻家吃得下吗?」
「对!问得真好,安抚使!」转运使的眼睛忽然瞠得如虎目,狰狞地瞪着寻奴。「如果咱们下订了,寻家却无法兑现,寻当家你说,该如何是好?」
寻奴仍是温婉一笑,招手,请奴仆拿了一份合同来。
她亲自为转运使磨墨、备笔。
「自然以白纸黑字的合同为据。」她说得坦荡,将蘸饱浓墨的笔递给转运使。
转运使紧紧皱着眉头,认真地读着合同上的每一字、每一句──读得越细,他眉头锁得越死,即使精明如他,也看不出这局有何狡诈。
一切,都如此真实,毫无诈嫌。
「请转运使安心。」寻奴说:「妾身只是想帮助自己的家乡,为乡人做些什麽。如此而已。」
转运使吊着眼睛,看着她,又斜了一边,看着肃离。
他听女儿提过,这两人,在三年前,有过不可告人之情事。最後,肃离却是与贵姝成了婚,而她带着伤,消失了三年。一回来,就是这高高在上的寻当家身分。
她会有恨吗?
转运使又喝了六回的茶。
最後,他拿起笔,签下了合同。
银货两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