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忘川没察觉自己的目光在瞬间变的明亮,像是万丈乌云后终于闪现出一丝光亮,驱散了厚重的阴霾。
段重殊自然不知晓他的百转心思,拄着禅杖站起来,道:“九五契书,你既然已经看过,还给我”
陆忘川拍拍屁股站起身,耍无赖似的笑说:“我没带着,改天吧,改天还给你”
段重殊的眉宇间涌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气,沉声道:“拿出来”
“哎呦,说了没带在身上,不信你来搜么”
陆忘川张开双臂往他身前凑了过去,段重殊忙拄着禅杖向后退了两步。
陆忘川没心没肺的哈哈笑,笑着笑着忽然听到高亢的笛声从破裂的地面传进来,还有东飞西窜摇摆不定的风声,像是四面八方千军万马来袭。
“来了”
他从地上乱石堆里捡起封尘,吹散剑刃上的落灰,对段重殊笑道:“我要出去造反了,若你还要拦我......那就来吧”
☆、俯首不为孺子牛【一】
第三十三章:
白鹿崖下远离尘嚣的一座小村庄里,小山坡下的庄稼汉子忙着种上赶季的秋麦,一个个只着一条褐裳,打着赤膊在田里劳作,虽然濒临秋季的阳光不在如夏季般毒辣强烈,微风吹来时更是温暖中透着清凉,但是田地里的男人们也湿了一背的汗,然而田埂地头却是另一番景象,姑娘媳妇儿围坐在一颗大树下,做针织女红唠家常,莺莺叨叨的欢声笑语不时就被来来往往的午后的风偷听了几耳朵。
晌午日头最盛的时间过去,小村庄也就变的活络起来,耕地的耕地,织布的织布,虽是穷乡僻囊,但也是不争世事的世外桃源,也就是今日的晌午过后,鲜少有外乡人到访的村子里迎来了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诶诶,看诶”
一个妇人指点着前方的一条田边小路,努了努嘴指给女伴们看。
三五成群的女人们都勾着脑袋去瞧,嘻嘻哈哈笑道:“是风水先生吧,啧啧,还有这么俊的嘞?”
只见打不远处走来了一个男人,那男人身姿高瘦,着一件半旧不新的乌青袍子,窄瘦的腰身被一根麻绳勒住,蹬着一双灰扑扑的短靴,正慢悠悠的走过来。
这男人虽然穿戴穷酸的很,但是那张皮相却是不差的,眉峰刚硬,鼻梁高挺,下颚线条像是被磨砺过的粗石,很有些历经风雨后的稳重和沧桑,他微微的低着头,双眼只看脚下路,整个人的气质内敛的有些过分,以至于看起来有些木讷,呆板。
这男人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土布包裹,露出一把桃木剑的剑柄,隐约还可看出卦盘的轮廓,俨然一个行走江湖四海游荡的江湖术士。
这人的装束挺怪,那一身乌青袍子的两只袖子竟还不一样,左臂绑着干练利索的箭袖,右臂则是大袖垂膝,额头上束了一根两指宽的黑色抹额,本应仙气飘飘的抹额在他头上却是死气沉沉。
男人走到大树前方停下了,抬头朝树下女子们露出一个朴实无光的微笑:“大婶儿,能讨口水喝吗?”
一个妇人指了指树下的一只水桶:“诺,自个舀吧”
男人道了谢,走到树荫里在桶边蹲下,用左手拿起瓢舀了些水喝了,此时才得以看到他左手手腕上绑了一根红绳,红绳上坠了一枚铜绿色的铜钱。
这枚古朴的铜钱......正是穆有才了。
穆有才喝了半瓢水,就势坐在桶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歇息,抬起把右臂包括的严严实实的袖子,细细的把沾到铜钱上的水擦干,那袖子太大,怎么动作也露出不半寸皮肤。
妇人打量他一周,笑问:“小先生,心上人送的定情物吧”
穆有才弯唇笑了笑,不语,又擦了擦脸上的汗。
大婶见他憨厚老实,人又张的俊,便和他聊了起来打发光阴。
从他们之间的对话中得知,这小伙子的确是个周游四海阴阳术士,今年二十有四了,这次打蜀中来,走走停停半个多月才到了他们的村子。
“往哪儿去?”
大婶问。
穆有才抬头往远处隐没在云端中的山影看了一眼,不温不冷的话语,却能让人听出殷殷期望来。
“放在以前,肯定是四处流浪去了,流浪了许久,这才有地方去”
穆有才微微笑道:“去白鹭崖”
“哟,神仙住的地方!”
大婶道:“看不出啊小先生,你也冲着修仙飞升去的呀?”
穆有才摇摇头,抬起手腕晃了晃手上的铜钱:“找人,神仙可没他好”
大婶拊掌笑道:“妙妙秒,可不是道侣吗!”
穆有才貌似很高兴,一向呆板僵硬的眉眼此时也活泛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两张朱砂黄符,递给她道:“把这两张符贴在你家将出嫁的女儿闺房床头,喜魇婆就不能侵她的身了”
大婶愣了一愣,才把符纸接过去,就见坐在石头上的人影一晃,不见了。
山中无日月,一岁百年长。
几经晨昏后,不识是故人。
山中一日人间尚百年,那么地狱呢?
穆有才已然记不得他在地狱中辗转了多久,才从十万三千尺下的阴火狱逃了出来,又在不周境鬼谷中不辨日月厮杀游荡了许久......万幸,他还是出来了。
当年被三方玄门堵截,他抛去自己的生死安危于不顾,也不顾穆槿岚的劝阻,一意孤行,执拗的进入东风里乱葬岗,只因他听闻陆忘川被打入阴火狱......
阴火狱,那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地狱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