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两人指间的红线,师宣上前一步握住少年清明的手。清明身体微僵,似是不喜与人太过靠近,却难得并未挣脱。师宣不经意瞟过少年清俊眉目间流泻的纵容,心中一怔,尘封的旧事恍惚翻腾而出,又被他狠狠压下,垂眸盯着两人无名指,并无红线浮出。师宣曾拜过堂的只有燕怀山与清明,前者是笑闹的,后者则出于真情。照理说,前一世界的纠葛不应带到这里,如今只与燕怀山有旧,想必这个世界也是他搞得鬼。
师宣放开清明的手,面上毫无异样,环视一圈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舍友,诸位似是都蠢蠢欲动打算做点什么。他拉了拉背包,笑道,“你们继续,我有点累了,就先进去休息。”
说罢,不管众人作何表情,朝着挂着自个名牌的屋子走去。
大厅的九人面面相窥,一个个坐回去若有所思。
想必,今晚会是个不眠之夜。
……
夜深人静时,师宣从床上爬起来,敲响清明的房间。
门吱嘎一下自动打开,迎面的风撩乱师宣的发,他理开遮眼的发,床铺上整整齐齐没有人,窗帘大开月光射入,本该睡觉的少年衣着整齐盘坐在地板的蒲团上,沐浴着光,闭目打坐。师宣悄悄走到少年身边,坐下,虽然察觉不到魂息,但那股熟悉的感觉仍然萦绕周身。
清明双目微阖,分毫不受惊扰。
师宣打量他被朦胧微光映得越发圣洁出尘的侧脸,心中一动,像往日般枕在清明腿上,带着一股许久未曾显露的眷恋与依赖。
清明心中的经终于念不下去,睁开眼,眸子里还有些乱起波纹的余韵,他垂首,撩过盖在师宣脸上的发,露出底下清艳的脸,“故我。”
师宣瞳仁一紧,“师父。”
清明的指尖滑过师宣的脸蛋,眸中的笑意如清莲绽开,几近叹息般唤道,“……故我。”
可惜那只抚摸的手与眸中笑意如蜻蜓点水,很快散去,清明瞥了眼门口,一个弹指过去,未合紧的门哐得合紧,门外的黑影消然离去,他这才回眸,盯着坐起身的师宣,“有什么想问的?”
“师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清明垂眸,静默片刻才道,“……自你病逝,我便随你而去。只是不知为何,会带着记忆转生。”每每忆起两人前世分别,他便百般情愁萦绕心头,难以排遣,“这里与前世截然不同,我在此处重生、长大、学习、适应。不知为何,我一直笃定我们必会再次重遇,如今既已实现,我已了无遗憾。”
师宣察觉到些微异样,自两人相见,少年并未自称为师过,更以了无遗憾收尾,“……师父你可是——”
清明握住师宣的手,眉宇间有些压抑,“你想问,我可是不再眷恋你?”
清明突然闭上眼,“……地藏菩萨那处有一湖,名为望君,以湖为镜,能望见心中所向。我总想,我立于此间时,你又身在何处?想着想着,便看见许多。”语气渐显寂寥,“缘起缘灭。我之于你,原来只是你尘世轮回中的一遭。”
说到这里,清明便说不下去了。
无数无数的日子,他望着湖中景象,望着前尘与转世,望着故我与旁人朝夕相处的画面排遣思念,无异于饮鸩止渴,见故我仿佛忘却他与别的男子缠绵厮磨,于他是何等难捱?可到底难忘相思,他只能自虐般,从幼时至今,时时造访望君湖,只为了在那一遭遭轮回中,看一看徒弟的脸,看看那曾经熟悉的笑颜。
故我于他,终成魔障。
师宣凝视清明面中苦色,像被掐紧喉咙,艰难说道,“你……全都,看到了?”
清明睁开眼,清清冷冷的视线缠住师宣,“我并非愚笨之人,看了许久,终究看出些端倪。我不知你这次的目标是谁?大概亦难以助你再结良缘,但我必不会让人欺负你,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我曾承诺,护你,伴你,尽我所能,不离不弃。至今,不曾变过。”
“师父……”
清明松开了手,指尖拂过师宣手上留下的红痕,终究抑制不住那些可耻的妒意,叹道,“夜深了,明日还要早起,回去睡吧。”
师宣深深凝视清明,亦不再拖泥带水,跪在地上,以头顶清明的足,行了一个大礼,“谢师父成全。”
清明自嘲一笑,待少年抬头,已收敛情绪,“回吧。”
师宣转身离开,虽不知其他几人情况,但约莫与清明大同小异,他已打算快刀斩乱麻,哪怕有诸多前任阻挠,亦要破解此局,完成计划离开,只是心底难免有些异样情绪,他合起门时,望着门缝里越来越狭长的孤清身影,含在口中的歉意还是咽了下去,清明那般光风霁月的清高之人,实在不应受此侮辱。
回屋的脚步略显沉重。
应声点亮走廊里的声控灯。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以为你最先询问的人会是我,没想到你最信任的人是他。”
师宣回眸,阴影中走出一只浑身乌黑、铜皮铁骨的巨兽,脚步悄无声息。
“顾温?”
巨兽抬起一张人脸笑面,“师宣。”
师宣拧眉,“刚才门外是你?”
“进屋谈吧。”巨兽转身领着人要往屋里走。
左右两边的房间相继打开。楚溪披着睡衣倚着门,慵懒的语气中含着危险成分,“大晚上,孤男寡男进一个屋想**什么坏事?”
夜鸢满脸起床气,瞄着准备进去的师宣,道,“趁我还能好好说话,乖乖回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