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背后扑了过去,金发少年露出正脸,是修西!
仿佛一个锤子重重砸在心中,江夜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暗含痛苦地质问少年,少年抱着他的头蛊惑他吸血。江夜还没来得及理清情况,就被那双直视他的碧眸所吸引,瞳仁里映出他的脸,照常人的视觉应该是看不清的,江夜却清晰辨认出倒映其中的画面,一张陌生的端正秀美而严肃的脸,下意识的,他觉得那也是他。
耶狄斯。
一个名字从脑海冒出。
渐渐地,他越来越清晰体会到耶狄斯的感情。
他原以为很难的事很简单,比如,当那些往日和谐相处建立交情的血族们挨个倒下,他提着剑走到血族身旁,沐浴着他们的愤怒与不可置信,有一瞬犹豫,但属于或许是他前世的亚父的记忆席卷而来,他被亚父的狠辣影响,敛下所有仁慈,把剑**入他们的心脏,对着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瞪大的眼睛,心里再没有波动。屠戮血族全族之后,甚至油然升起一股达成使命的荣耀,这个自亚父手里诞生的种族,再次终结在他手里。
而他以为很简单的事很难,比如,通过反噬修西而变为常人。当修士们为了斩草除根把血族们搅成肉泥时,他在一旁打量夜色,盘算着距离少年从教廷赶回来还剩多少时间。他并不是很希望少年回来。他望着跃出地平线的太阳,天际一片血红,仿佛滴落在他的心尖,随着时间流逝,最终审判一点点逼近,他越来越紧绷的严肃表情下仿佛刮起飓风,几近恐惧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大脑,他害怕选择,怕自己下得了手,更怕自己下不了手,那是一种自虐般的自相矛盾。
看见少年带人从密道出来的一瞬,他的心整个沉了下去。
像坠入无底洞。
霎那间他明白了,即使拿出亚父的狠心与无情,他依然无法伤害眼前的少年,令人羞愧的,他的“使命感”终究败给私欲,让他认清这一点令他对少年几乎萌生恨意。
修西撕开他的皮囊暴露肮脏内脏,揭露他的道貌岸然。他一遍遍提醒,甚至催眠自己到他都深信不疑的程度,这个少年是“弟弟”,然而身体很诚实反映出来,不止如此。对弟弟真切的爱护之情随着十年空隙的发酵,已从两人再相遇起,萌发出另一种隐晦感情。转变把这种埋伏极深的yù_wàng无限扩大,想占据少年的一切,从生活到衣住至食物,他连流进少年腹中的血液都会妒忌,他驱赶了圈养起来供修西食用的处子们,每日割血替换了原本供奉给少年的食物。
……
记忆有些错乱,江夜差点理不清,唯记得最后一瞬。
当耶狄斯失去理智被蛊惑咬住少年脖子疯狂吮血时,男人潜意识里的排斥让他一边吸血一边产生作呕的感觉,随着蕴含力量的血液充斥全身,耶狄斯渐渐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臂弯中毫无生命迹象的少年。
原本美妙灼人的金发如枯草般毛毛糙糙失去光泽,消失的时光变成皱纹重回少年脸上,身体逐渐**瘪失去弹性。
席卷而来的情绪网住心脏,耶狄斯整颗心缩紧一团,几近窒息般。然而,激烈的情绪还没释放,他猛然捂住嘴,不愿吸食少年的情绪反应于身体,像是适应不良,大口大口把方才吸入的血尽数呕出,咳得声嘶力竭,仿佛肠肚都要吐出来。
他盯着满手血,突然想笑,可悲恸的情绪堵在嗓中,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
仿佛世界的所有光与暗与声色都从眼前消失。
口中发苦,眼角发涩。
心若死灰。
……
越来越多的水灌入鼻孔耳朵,江夜的意识也仿佛泡涨了般,越来越飘。
……
后来怎么了呢?
修士们与暗夜骑士们追来小山坡,前者要护卫耶狄斯,后者要抢夺修西的身体。而耶狄斯只是抱着少年离开,不论围上来的是修士还是暗夜骑士于他都与蝼蚁无异,杀!杀!杀!亚父骨子里的无情与狠辣再次体现,他像碾死一只虫子一样轻而易举把剑挥向每一个障碍物,依然是毫无所动的表情。
没有人能阻止。
耶狄斯望着怀中的少年。若有来世,他必不会再把刀剑对准修西,他要化作他的盾他的刀他的剑,护佑他为他披荆斩棘扫平所有威胁,不论再发生什么事,他绝不允许有人再伤害少年,包括他自己。为此,在所不惜。
……
原来如此……江夜似是明白了……
涌入身体的水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沉,仿佛无数水鬼抓着他的脚向下拖曳……
……
他要死了……可惜,他还没保护好他的少年,就要死了……
江夜缓缓闭上眼睛,永久的。
……
救护人员把江夜捞上船的时候,还来不及给少年做急救,一阵疾风从身边刮过,打捞上来的少年已经从船上消失。
师宣把江夜带到隐蔽的废弃家属楼随便进了一间放下,探了探他的呼吸,停止了。
他根本来不及想为何一个常人身上会传来耶狄斯的血液波动,见着与人类一般无二的英俊少年,浑然忘了一个吸血鬼没法初拥两次,师宣当即咬破手腕,扒开伤口,让汹涌的血流入少年口中,企图救活他。
然而,少年依然毫无动静。
“哎哟,我看到了什么?”破旧的衣柜突然打开,露出躲在里面脸色白如墙灰的外国男人,“新生儿哪能初拥人类啊,真是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