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月白长袍,太白一派的风姿绝代,双眸清冷无神,是他很久没有见过的一张脸。
明月心抚着傀儡精致的脸庞微笑,“你觉得他会喜欢吗?”
萧四无昂首道:“夫人——”
明月心笑容一收,直令道:“去杀了百晓生。”
尤离听不见雨声,地下的深牢隔绝了一切,睁眼后只能透过蒙着眼睛的黑纱看到前方有烛光。
手腕的绳子挣不开,只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
黑纱解下后一瞬终于看到来人。
尤离不懂她憎恨的眼神从何而来——
“你是谁?”
那女人道:“你不认识我。”
尤离道:“不认识。”
她轻然开口,“我叫钟铭。”
尤离依旧没有什么反应,“的确不认识。”
钟铭道:“但是你杀了我父亲。”
尤离道:“杀的人太多,不记得。”
然而她的名字让他产生点联想,“钟不忘是你父亲?”
钟铭如释重负,“你终于想起来了。”
尤离道:“你是霜堂的人?”
她摇头,“龙堂。”
尤离沉默半响,“我杀了钟不忘?”
他根本记不清那遥远的事情,“好像是罢,怎么,要为父报仇?”
“马芳玲和杜云松的事情都是你干的?”
钟铭却自顾自道:“我娘是个□□。”
“你知不知道出生在那种地方,又没有父亲的女孩会怎么样?”
尤离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大概是你——”
“活该罢。”
钟铭并未发怒,“此地是孔雀墓地之下的地牢,外间陷阱机关无数,谁若踏进,死无葬身之地。”
尤离开始奋力想挣脱手腕束缚,又听她笑起来。
“萧四无若跑来救你——”
尤离眸中惊颤,“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杀要剐……”
钟铭笑着道:“可能这就是——”
“你活该罢。”
身后的炉子里有烧得火红的烙铁,噼啪作响。她回身将手握在烙铁长柄上,声音里有压不住的激动之意。
“杀了人就得偿命,我也绝不让你死得痛快,且光你一条命还不够。公子还说了,不能让你死在醉月居里。”
话音刚落就听见铿锵之声,地面颤动,机关起伏,无数暗器飞窜之声,尤离只往牢门方向挣了一步,倒在地上听着那种乱响震耳欲聋,进而让人想象利器穿透的血光,染遍萧四无的白衣。
女人开始大笑,看到尤离眼里骤然失了焦点,笑得就更放荡。
匕首旋到她掌心,两步过去踩在他肩头,“你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尤离双眼空洞迷茫,随即腹部传来尖锐火辣的疼痛将他神智拉回——
短匕在往血肉里钻,插得深且狠,太提神醒脑。
女声怒令:“给我清醒一点!”
她起身就要去开门,尤离盯着屋顶感受鲜血在肆无忌惮地沸腾,轻轻摇头。
然而她指尖还没触及,门的那边却传来利器猛砍门锁的轰响,接着房门骤然倾塌,不得不让她惊魂抽身闪躲。
黑衣大汉浑身是血,数不清的飞镖短箭在他身上,长刀上已然有了缺口,每个动作都带出鲜血奔洒,在女人的惊眸中毫不犹豫地挥刀而进——
自从血衣楼再一次易主,他早就没有再好好调息,此刻真气完全涣散,长久的走火入魔早已压制不住。
尤离仰面瘫在那里动不了,只听得一声严厉质问:“你是何人?!”
钟铭手中长剑断声清脆,被展梦魂的刀锋在胸前由上而下划出一条长口,血肉翻出。
尤离只看到模糊黑影,听着那东瀛武士长刀的破风之声,腹部的伤口越来越麻木。
那女人的惨叫也唤不回他的神智。
展梦魂横过一刀,生生砍断她一条腿,血流如柱中只有不绝于耳的哀鸣,眼前的黑衣壮汉如恶煞修罗,浑身的血腥气息熊熊索命。
最后倒在尤离头顶。
他庆幸自己没有寻到机会离开巴蜀,洛宇死前他晚到一步,只看到萧四无带着良景虚离开的背影,和钟铭捡起地上那把飞刀厚的狞笑。
他潜伏多日,终于确定萧四无的房间所在,他必须去告诉他,有个人欲图谋不轨。然却在房里看到一箭深插房柱送进的字条。
曾经多年,如同野兽一样地活在深山里练就了一个强壮身体,还有因后来的血衣楼主薛无泪给予惨无人道的锻炼之法而走火入魔,终于到了解脱一切的时候。
于是说给那年轻的楼主最后一句话。
“要——”
“活着。”
尤离双目陡然一睁,展梦魂已死在那里,鲜血流淌道他脑后,温热,湿哒哒地蔓延。
他再难动一分一毫,却听得见有人疾奔而来,气喘吁吁,急不可耐。
白衣太晃眼,一手已握在他伤口的匕首上,另手拥他起身。
萧四无知道这情况意味什么,源源不断的血从他伤口里一丝一丝地奔逃,带走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
此时若把那匕首□□——
尤离的声音奄奄一息,“□□……的话,血止不住的……”
殇言给他的后遗症,细簪一孔的伤口都半天也止不住,何况此时?
萧四无目光扫过周遭,一开口,尤离从没听过他那么沙哑的声音,好像几乎哽咽,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良景虚,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
说罢刀锋已划开他手腕绳结,起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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