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还恩道：“青城兄长访得名医为我调治，又亲自呵护照料于我，此恩此情，还恩终身不敢或忘。”
楚留香似正在等他这句话，反问道：“那慕容家主又是如何过世的？”
慕容还恩道：“家主事务繁忙，兄长是积劳成疾，药石罔效。”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好像再自然也不过了，却没有一人再提起刚才曾经的龃龉。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又去过紫英山庄。”
慕容还恩道：“唔。”
他的神情没有一点变化。
楚留香道：“柳上堤也已重病缠身，似将不久于人世。”
慕容还恩淡淡道：“那还真是可惜。”
楚留香道：“公子不惊讶？不难过？”
慕容还恩道：“柳上堤一向深爱家姐，若能相从于地下，想必也会感到欣慰的。”
楚留香不禁深深注视着他。
慕容还恩笑了一声，道：“你觉得我太冷酷，太不近人情？我自己的姐姐、兄长，都已撒手人寰，我只恨无法相随。其实我倒有些羡慕他哩！”
楚留香摇了摇头，又点头道：“我明白了。”
慕容还恩道：“你真的明白了？”
楚留香道：“我原本一直不明白，听了你的话，终于明白了。”
慕容还恩道：“你明白了什么？”
楚留香缓缓起身，俯视着坐在椅中的慕容还恩，一字字道：“我明白了为什么我必须死。”
这一次，他没有再等慕容还恩发问，就继续道：“我本以为，想让我死的人一定和我有深仇旧怨，刚刚我才知道，这只是一个计划，每个人都是这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慕容还恩忽然笑道：“你不是棋子。”
他好像承认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但楚留香并没有在这句话上多作纠缠，只是点头道：“尽管我也做过别人的棋子，但这一次的确不是。我是你们的绊脚石，要实现这个计划，就必须先把我搬开。”
这个素来带着潇洒笑容的人，此时竟也露出一丝苦涩，缓缓道：“我这个人天生喜欢管闲事，管的事多了，也就渐渐变得引人注意。拥翠山庄的李玉函、柳无眉，晋中无争山庄的原随云，都是因为我才从江湖中消失，各大武林世家若不将我视作眼中钉，反而会令人奇怪了。”
慕容还恩随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冷笑道：“武林世家……所谓武林世家，名声上虽然好听，但已没有几个名副其实，都只剩下个空壳子了！”
楚留香道：“不错。尤其是照水园和紫英山庄两家，到你们这一代都只剩下一两人而已。”
慕容还恩道：“两人，慕容氏也是兄妹二人，莫非你已忘了？”
楚留香蓦地想起那个穿着神水宫服饰的女孩子，那个曾经充满欢笑、最后却孤零零地漂流在海上的女孩子。
他就是因为那件事结识了慕容青城，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和花满楼携手走过一段又一段的冒险。
楚留香没有想到，再一次提起慕容青青的时候，世事已经历了这么多的变化，变得他已不知身在何方。
他木然点头道：“我想起来了……但青青小姐自幼失音，是无法继承家业的。”
慕容还恩笑道：“你知道的还真多。”
楚留香摇着头，似要拂去那无端涌上心头的愁绪，继续道：“武林世家日渐衰落，后继乏人，慕容家主又独木难支，‘三大世家’的声势，已远远不及迅速崛起的‘九州王’沈天君了。
“只因沈天君深知世家兴盛、不过三代的教训，摆脱了门户之见，广招门客，吸纳江湖有生之力。如今沈园的力量，几可遍及江湖各处，而沈天君甚至没有想过将家业传给他的独生儿子。”
慕容还恩静静地听着，不禁冷笑道：“看来你竟是沈天君的知己。你莫非忘了是谁将你逼入绝境的？”
楚留香道：“沈天君是君子可欺以其方，但为我设下圈套的，其实正是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武林世家传人。”
慕容还恩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我们陷害了你，可否拿出证据？”
楚留香摇头道：“我没有证据。”
慕容还恩道：“那你又怎能信口雌黄！”
楚留香道：“只因我想到了一件事，这个在幕后给我布设圈套的人，一定是很了解我的行动的人。”
慕容还恩道：“你不妨去怀疑你的那些朋友。无论是胡铁花，还是花满楼，都要比我们更了解你。”
楚留香的目光闪了闪，道：“不错，你们确实应该感谢花满楼。正因为他去了紫英山庄，林夫人才从他那里得知我的去向，开始了第一步行动。”
慕容还恩笑道：“行动？什么行动？”
楚留香道：“分化我和花满楼的行动。”
他的语速变得快了起来，仿佛满怀的愤懑正等待着发泄。
“你们知道胡铁花和花满楼是我的好朋友，但胡铁花已成婚，花满楼却和我形影不离。如果花满楼还在我身边，你们的阴谋又怎能得逞！”
慕容还恩道：“你对花满楼这么有信心？”
楚留香点头道：“比对我自己还有信心。只因花满楼是第一个觉察到这个阴谋的人，所以他才会回百花楼，而不是去兰州和我会合。”
他的声音似变得苦涩。他自然想起了和花满楼之间的误会，正是那个误会，让他犯下了此生最大的错误，也给了花满楼最大的伤害。
“花满楼在紫英山庄遇到了沈天君，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