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住了这么久,马戛尔尼算是彻底的领教了一回什么叫“礼多人不怪”。每回中方人员帮他们做点什么事,大到搬行李,小到传个话,都要送人家一件礼物作为酬谢,要命的是,人家还不收钱,专门收礼物。一开始,马戛尔尼为这事头痛不已:使团每天的事务杂如牛毛,要依靠中方的地方多的是,哪儿来这么多小礼品赠送呢?很快,大家随身携带的一些小玩意儿,诸如钢笔啦、怀表啦、别针啦,全都被送了出去。眼看送无可送,马戛尔尼也学精了,他花了点小钱在大街上买了一堆小玩意儿,足有一车,就预备着跟人“礼尚往来”。——反正他又不在大清长住,人家满不满意老脸一厚就全当没看见。
和珅请客吃饭,自然不能空着两只手去。送他的礼物,也不能过于敷衍了。
马戛尔尼愁啊,他愁的恨不能薅头发啊,整整一下午都在库房里折腾,半天掏出一个崭新的怀表,18k金链条,表面镶嵌了四颗碎钻,虽然不是特别的名贵吧,不过瞅着也挺精致。一件礼物好像有点简薄,不得已只好发动全使团开动脑筋。画家杰克一拍脑袋:“我画了一副和相国的油画,不知道能不能当作礼物?”眼下,也没人追究他为什么要去画和珅的油画了,总之能拿的出手就行!
当然罗,保险起见,马戛尔尼还是看了一眼那副画,以他扎实的美学基础来看,杰克的画虽然不比名家,但笔触细腻,色彩艳丽,相信中国人还是会喜欢滴。
傍晚,一切准备妥当。马戛尔尼穿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头上假发一丝儿不乱,小肚腩收收紧,脑袋都快顶到天上去了,迈开两条腿一马当先,后面跟着打扮得体的斯当东、一脸笑容逢人就夸“漂亮!“的小斯当东、戴着头骚包假发的亚伯先生、一身干净不起皱褶的神父服的李神父。一伙人黑鸦鸦的涌到和珅家门口,礼物嘛,为了体面花钱雇脚夫拿了。和府门前一片张灯结彩,大管家刘全穿的像过年一样喜庆,咧开一嘴烂牙,笑的让人很想揍他:“欢迎,欢迎。”身后列着两班八个小厮,个个身材挺拔长相清秀,一色的天青色短打服装,露出一脸不卑不亢的八颗齿微笑。
马戛尔尼优雅的点了点头,示意刘全领路。
刘全引着这伙除了头发眼睛仿佛要融入黑夜的家伙,绕过几条回廊,在一间人声鼎沸的正堂前停步。马戛尔尼止步一瞧,大部分的和府都没入黑幕中,只有这间正堂亮如白昼,仆人鱼贯进出端茶布茶,没有一丝声音。一个穿着玫瑰色领口绣缠枝莲花的小马甲的年轻人恰好走过,行动间露出腰间的两枚拳头大小的翡翠玉佩,色泽滴绿光润,一条大辫子上扎着四颗亮晶晶的大珠子。年轻人朝他们一笑,露出两颗镶金的小虎牙,晃的马戛尔尼等人眼前泛白。待进了正堂,好嘛,一屋子打扮的花枝招展赛孔雀的年青人,或坐或站,身上的衣裳什么颜色都有,有一位打扮的相当大胆,玫瑰色绣圆形吉祥图案一字肩的马甲,里面着的却是嫩黄色斜小碎花的长袍,撞色撞的那叫一个销魂。再看看自己这一身黑不溜秋,顿时有些自惭形秽。和珅坐在首位,悠闲的倚在屏风靠背式嵌螺钿黄花梨太师椅中,腿上盖着一张波斯风格的毯子,柔软白皙的手规矩的放在把手上,与黄花梨润泽的色彩相映成趣。因是私人宴会,他没有穿官服,并大礼服都没穿,只是穿着一身家常旧衣裳,胸前一排珍珠包累金丝祥云图案的纽扣,头戴一顶绷雪绸的小帽,帽正上镶嵌着一颗包金丝的玉石,左手戴着枚大到恐怖的鸽血红戒指,极好的衬托了他暴发户的气质。福康安坐在他的左首,也未穿礼服,而是一身劲装:一身剪裁得体的绛色织金妆花缎彩云蝙蝠图案长袍,腰束莤色雨过天青纱巾,隐隐露着豆绿色如意抢珠绦,左侧挂着个狮子戏球葫芦形槟榔荷包,右侧挂着和合二仙羊脂玉佩,随意的翘着腿歪坐着,箭袖刚好遮住了手,脚着串珠云头靴,并未戴帽。转过头去与和珅微笑着说些什么,一截辫子挂在太师椅的椅背上,露出细金丝编成的辫绳。他的弟弟福长安坐在和珅右首,打扮的极其鲜亮。他穿一身宝蓝色五谷丰登织锦苏绣长袍,外着滚金边蜜合色琵琶对襟小坎肩,颗颗纽扣均由玛瑙制成,还挂着条镶钻的龙须虾金链条,手上戴着两个内刻山水的翡翠扳指,成色均为上等。拿着把玳瑁镂空扇,扇面上题着当世名家的字画,悠悠的扇着。头顶小帽的帽穗儿坠了八个如意小银角,帽正上镶着成色上等的海蓝色多剖面钻石,随着他的动作,在灯光下灿灿生辉,晃瞎人眼。
这三位自顾自友好交流,一副“中央领导正在亲切会唔”的牛叉范儿。福康安一边说话一边把两只手笼了起来,原来,他手上一直捏着个内造的人物阁楼骨雕象牙鼻烟壶在赏玩儿呢。
马戛尔尼强打起精神与和珅打招呼,对方推脱身体不好,并未起身还礼。他一咬牙,笑mī_mī的把准备好的怀表送了出去。福长安笑了:“我看这件礼不错,正合你的手掌大小。你原先那个太啷吭。”和珅面不改色的说:“是嘛?”从怀里掏出个拳头大小的怀表来,“啪”的打开,整个表面镶满了红、鹅黄、蓝、祖母绿、紫罗兰等多种颜色的宝石,打开的那一刹那,珠光宝气扑面而来,闪的一众老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更过分的是连表链都是千足金制成的,用复杂的累丝工艺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