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表达我的友善。我渴望享受和平。我渴望看到光。
哪怕只有一瞬也好。
仅此而已。
可是他对我弃之如弊履。他也应当对我弃之如弊履,这很正常。因为我是来自魔界的侵略者,是曾经屠杀天使无数的恶魔,是他们的仇敌,是神的罪人。
我苦笑转身。“米迦勒,纵使全天下的恶魔都以出尔反尔为强项、以坑蒙拐骗为特长,我
也……我也不会那样。”
他起初仍是一声不屑的冷哼,却在我走远之后,露出了诧异。
【r2:夜宴】
天魔决战,魔界大胜而归,唯一遗憾是未能消灭天使长米迦勒。
一切罪责,全在我玛斯罗尔。
凯旋那日当晚的庆功宴上,当同伴们举杯痛饮、谈笑风生,我却被大巫师贝利尔用魔法将全身紧紧缚住,跪在高傲的魔王脚前。
“玛斯罗尔,你行啊。”美艳至极的魔王一手拥住王后,一手端着盛满红酒的水晶高脚杯轻轻摇晃。他慵懒地靠在人骨搭建、白银浇铸、钻石镶嵌的王座上,顺直的黑色长发随意披散,妖魅的凤眼迷离,盯住我看了半晌,只吐出那样一句话。
“爸爸,玛斯罗尔他不是……”玛门拉住魔王的衣角想要为我辩解,却被我们同时打断。
“殿下!”我轻呼道。
“住嘴!”魔王推开他的儿子。
这种状况让我们都有短暂的沉默。终于,魔王饮尽杯中残酒,将水晶杯甩给玛门,然后才把脸转向我,正式开始了对我的审问。“玛斯罗尔,刚刚玛门为你辩解,你为何制止?”
“因为那件事就是我的本意,并非不小心。玛门殿下想说我这次放过米迦勒不是故意的、是失误,这违背了事实。一切罪责都在于我,我不想牵扯玛门殿下。”
“玛斯罗尔!你……”玛门显得很惊讶。
魔王冷笑一声,“果然是你故意的。你倒说说,你为何放过他?”
“天魔两界的战事,本就是因魔界而起,是我们在侵略天界的领地、是我们在屠戮天使!”
“你对天界有愧?”魔王眉峰一挑。
“是。”
伙伴们的笑闹声依旧。可王座这里的几个人却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低着头并不看他,垂下的长发遮住了脸。我静静地等待着。自知死到临头,只因问心无愧,所以心如止水。
忽然,“哗啦啦”的一声脆响惊天动地,玛门手中的水晶杯被魔王狠狠地扔在我面前,摔成无数星辰般璀璨的碎片。
这声突如其来的脆响如晴天霹雳,偌大的宴会厅中霎时鸦雀无声,那些嬉笑怒骂杯盘碰撞戛然而止,一瞬间这里已然安静得只有呼吸和心跳。
他,魔王路西法,真的动怒了。
“玛斯罗尔,我将以叛变之罪将你打入第九层冰湖地狱。你既然渴望光明和温暖,我便要让你承受永生的黑暗和冷寂!”
他的声音冷酷至极却毫无波动,这一句话让他的魔君风范尽显。
我闭上眼睛。或许,我那双茶色的瞳孔,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看到那浅金色的圣光了。
“陛下。”我说。“您当初背叛耶和华堕入魔界之时,不也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主义,即便是神也无权干预?您恨耶和华对你的无情打击,又是否曾经站在他的角度上考虑?如今的你我,不正如当初的陛下与神?”
魔王沉默着。
“陛下,您会恨耶和华,但我不会恨你。”这将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塔纳托。我命令你,把玛斯罗尔带到冰湖地狱去。”过了很久,魔王淡然起身。
玛门跟在他父亲身后,经过我身边时不敢再说话。他只留下了一个怜悯而惋惜的眼神。
我在昔日伙伴们或是嘲讽或是遗憾的唏嘘声中,在老铁塔纳托的押解下,缓缓穿过华丽的宴会厅。我走过那些描绘历次天魔大战的油画,走过那些塑造地狱魔神形象的石雕,可以看到无数个我自己。挥舞着镰刀的、大杯饮酒的、残忍地微笑着的、严肃立正的、黑色斗篷罩着全身沉默行走的、黑袍银甲立马军前的……
我笑了。不知是无奈还是绝望。
“玛斯罗尔……你这是何苦。”出了宴会厅,远离繁华的魔都,我们乘着飞龙离开魔界,越过这一层所谓的天空,上升到地狱。
飞龙背上,塔纳托终于忍不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话。
“塔纳托,你不会懂。”
他不会懂,我为何,用永生的黑暗去换一瞬间的光明。
他不会懂,我为何,不去怨恨伤我容貌的米迦勒和送我入狱的路西法。
他不会懂,我为何,在死到临头之时还能平静微笑。
他不会懂,我为何,如此义无反顾。
即便身后是众叛亲离,面前是万劫不复。
冰湖地狱中,隐约地可以看见那无数的、被封冻在极寒中的身体,可以听见他们若有若无的呻吟与叹息。
“玛斯罗尔,这些人,都是因为背叛了正义、恩情和本心才被冰封在此,而你……或许你是这里第一个因为背叛了魔界而被打入地狱的……地狱守护神。”
塔纳托开始念咒,寒冰一点点爬上我的躯体,从脚趾,到双腿、躯干、骨翼、胸膛,最后是头颅,我的全身都陷入极度的寒冷,我想要打个寒颤却都动弹不得。
我忽地想起米迦勒番红色的长发,还有他手中红色十字圣剑所散发的耀眼光辉。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