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得故事越多,藏却的情愫越多,佑里越像个空心人了。她像一汪深潭,汲汲取水,描画作诗,水位不断下降,她竟也不想去灌溉填充。她的心是无源之水,她的情感,如沙漏。
“gh,为什么你的剧本总是如此触动人心?”
“我观察别人的生活。”
“你自己的呢?”
“我为写而存在。”
这段文字采访曾经登上过杂志首页,配图是一副剪影,性别不明,身份不明。
佑里的幽灵写作之路也让业内觉得她颇似《歌剧魅影》里的地下室怪脸人。区别在于她自己选择封闭起来。心干涸了,再怎么起波澜她有想过认真谈恋爱,甚至相夫教子,当要踏出那一步时,心中那片渐渐干涸的深潭,用一道深不见底的裂口提醒她:不行。
那就不想了吧,不想就不痛。这些日子,却被勾起,这痛也清晰地被润色了情节,被配上了背景,被充实了骨血,痛得陌生,痛得刺骨。
“佑里,”佳子的声音被风吹得断续,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而来。“如果你明确得回复邮件说,我们见面吧,那我可能不来了。你没有回复,所以我来了。”
终是她最了解佑里。这更让佑里想说出些什么恶话来发泄一番。佑里还是没开口。
“我知道你有无数的问题和委屈,你都没想好要不要见我。”佳子走上前,并肩和佑里坐在沙滩上,“肯定有一个反复思索的问题,‘佳子为什么这么狠心?’”佳子笑,见佑里依旧低头不看她,良久,一声叹息吹进佑里眼里,“我不能那么自私,耽误了你。”
分别十年,异国的她在频繁的差旅中不慎小产,再是两年的休养,两年复出,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跳到了舞台最高位置。“我跳了很多次白天鹅,但我知道,我始终是只黑天鹅。”佑里抬头看佳子,眼中的复杂表明了她也难以捉摸清楚此刻的心情。
“你都有一点鱼尾纹了。”佳子凝视着她,“事业和你之间,我选择了事业。孩子和你之前,我选择了孩子,未来和你之间,我选择了没有你的十年。”佳子的眼眶渐渐被泪水盈满,“如果你能忘了我重新开始该多好?”
佑里偏过头遮掩泪水,“我很好。”
佑里虽有说狠话的须臾念头,但出口却总护着别人。天生的温柔和敏触,让她成为了出色的剧作家,但从不能安稳好自己。
“不,你该说,‘佳子,我恨你。’”佳子说。
佑里摇头,佳子心看到颤抖,”我这番回来就不离开了。扎根东京芭蕾舞团,等你个新故事,等你的小小堡垒能容得下我。”佳子说。
第 15 章
佳子终是没进佑里的门,而是留下一张票,将视线最佳的包厢位置预留给佑里观看她盛誉回国后的首场演出。
她要排练一个月。回到芭蕾舞团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雨天,还是那座练习场建筑,雨水刷着四周的绿叶,草地被浇得更柔软,佳子擎伞在入口前停住,她正看着侧面的一扇窗户,随行的剧团负责人提醒她,“佳子小姐,该进去了,大家都等着。”
佳子望着那扇窗户若有所思,随即眼角发涨,“我还在舞蹈学校时,就曾透过那扇窗户偷偷看过小原真叶的排练。”
黑伞白衣,还有佑里被雨水打湿的肩膀,牢牢抓住自己双腿的那双手,时光被雨水冲回了头般,佳子觉得眼前有些恍惚。
“那窗户可有些高呢,你每次来都要自己带梯子吧。”负责人开着玩笑。
“是的。”佳子收回眼神,重重眨了下眼,“我们进去吧。”
前有小原真叶,后有佐藤佳子,江山辈有人才,十余年光景,芭蕾女王的王冠交接悄然结束,小原真叶渐渐淡出,佐藤佳子人前闪亮。
“我考芭蕾舞团那天,碰巧遇见了小原真叶做我那组的评委,我问她关于跳芭蕾的真谛,她只告诉我,舞者是孤独的。”佑里曾经写信告诉过佳子这番话,作为前辈的小原也对佳子说过,“你跳舞有形,有骨,还要有血有肉。”
佳子问,“什么叫有血有肉?”
小原彼时在化妆室放下盘起的长发,光洁的脖颈微扬起,“等你大一些就懂了。”
世上哪几类人是掏心窝地挖自己,娱乐众人?歌者,演员,舞者,作者……这些所谓的艺术者。没有经历,哪有这些内容?小原的意思是跳舞也要时间和领悟。佳子从一个只知道跳舞的人,经历了无法安心跳舞的种种,到现在能自如地把心收放,把自己从沉冗赘杂中剥离,百分之两百的投入,才会有百分之百的发挥。
佑里在纽约时一心照顾着她,甚至不知父亲病重,甚至要放弃一年的学业,她伤佑里至重,这个人却满腹温柔。她不配承受佑里的情,悄然离开登上奔赴它处的飞机,这一别,就彻底是两个世界。在纽约的那场变故让佳子忽然成长,她从怀孕之初的惊慌失措,到游刃人情碾压和权名利益间,也不过花了一两年时间。青涩不在,玲珑八面。
一别十年,佑里应该是别样光景了。当初佳子是这般想的,佑里若已经有归宿,她就不扰了。十年光阴,她也彻底沉浸于事业中,不理会身边的各式追逐。一个女人最宝贵的十年,佳子似乎在外光彩惊人,私下里却活得极简单。
八卦小报也曾挖掘出她曾经有孕的风言风语,但佳子孤家寡人般的私生活让公众从好奇到习以为常。小原真叶说等她大一些就懂了,佳子的确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