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常坐在树下发呆,看着远方的云舒云卷,不知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旁边有人问他。
“你……”他愣愣地回答道。看清了来人后,他忙跪伏下来请罪。
“哦?在想我?”那个人在石凳上坐下,带着笑意看着他。
“皇上恕罪。”他忙请罪。
“恕何罪?”
“不敬之罪。”
“想我是不敬?”
“……”他无话可说。
“为何想出家?”
“无牵无挂,自然出家。”
“……你可有个姐姐,叫月兰依?”
“是,城破之时,她投江了。”
“云下国国王侧妃也叫月兰依。”
“年25?”
“不知。”
“眉间可有一颗红痣?”
“不知。”
“……”
“你可以亲自去看看,一个月后,赴南境的使团就要出行了。”云下国是南境的附属国,在南境以南。
“可否,乘车?”他不会再挑战骑马了。
那人笑了,说:“当然。”
重五下了山,执意要住在自己租的那个小院里。他的身份敏感特殊,住皇宫太尴尬,但住小院还是太危险了。于是,那人让他住进了王府,还是以前那个院子。
只要不让他住皇宫,重五对此种安排没有什么意见。而且,皇帝晚上是不能留宿宫外的,所以,他不用睡脚踏了。就凭这个,他也愿意住进来。
王府里的人大多搬到皇宫去了,因此,现在的王府很清净。
南行还有一个月,重五有些无聊,便打算烹茶来打发时间。
他现在的身份是客卿,穿的衣服宽袍阔袖,很是不方便。尤其是烹茶的时候,总要一只手抓着袖子,另一只手才能去拿茶杯。动作还必须小心翼翼,否则又要换一身衣服。
顾泽雍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总是做出一副没出息奴才样的人,此时却在闲适地烹茶,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自然。他都差点忘了,这人原本也是个贵人。
重五抬头看到那人来了,微微一笑,问他:“茶温刚好,要尝尝吗?”
亭子里白纱轻拂,那人在笑,问他是否要喝茶。很多年后,顾泽雍每次回忆到这个场景,心里都一片柔软。
“好啊。”他走进亭子,与他相对跪坐下来。
重五给他斟了一杯茶。
顾泽雍尝了一口,茶香萦绕,回味甘甜。
“怎么样?”重五问。
“比葱油面好。”顾泽雍说。
重五睨了他一眼,说:“也挺入味?”
顾泽雍看着他鲜活的表情,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三年了,你又回来了。”他感慨说。
重五笑了笑。
顾泽雍拿出一个木盒递给他。
里面是一条腰带。
是他掉入河中时被扯掉的那条。
“正好。”重五把腰带拿出来,拽着两头就着炭火把腰带烧断成两截。然后一边一条把那碍事的宽袖给牢牢地扎了起来。“这样才不会碰翻了茶盏。”他扎好后还炫耀式地展示了下他灵活的斟茶手艺。
宽袖的他优雅贵气,而现在的他亦灵动鲜活,顾泽雍觉得他就像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漩涡,而自己,已深深陷进去了。
“那次打你,是我错了。”他说。
向来波澜不惊的重五真的被这句话震惊了。
一则,他现在的身份是皇帝,他不需要对任何人说抱歉。二则,惩罚一个奴才而已,他本不需要道歉。三则,他们现在只是在喝茶,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重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那时候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你了,我认为是你在故意诱惑我,所以,我打了你。”
“后来……你的病不能再受颠簸,我让王通带你去静养,他却把你丢给别人照顾,自己回来了。再去寻你的时候,你已坠河,遍寻不见了。”
“我以为这是天意……好在,你又回来了。”
“嗯,一个月后我又要离开了。天意依然如此。”重五说。
顾泽雍把茶杯放下后,说:“你还会回来的。”
“哦?”
“莱城,在我东启国最南边,虽为一座小城,但风景秀丽,温暖怡人。你若一年不回来,我便移都莱城。”
“你若两年不回来,我便踏平南境,移都南境国都汴城。”
“你若三年不回来,我便灭了云下国,移都云下国都湄城。”
这男人简直霸气的要命!
重五愣了半响,然后问他:“我若十年都不回来呢?”
“我便立后,生子,四处征战,扩张版图。”
“为何?”
“人生无趣,总要找些事做不是吗?”
“……”
顾泽雍给他也斟了一杯茶,把杯子放进他的手里,与他碰杯道:“说好了,我等你十年。”然后一饮而尽。
动作干脆利落又潇洒帅气。
重五被撩到了。
忙掩饰性地喝了手里的茶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南境没多远,半年也就回来了。”
顾泽雍笑,说:“好。”
后来……后来顾泽雍就回宫了。新帝登基,总有忙不完的事,何况南境使团出发日期将近,他要做到最为妥善的安排。
又过了几日,皇帝陛下才又得空去见了他一次。
他正在花圃里浇水。
他也只会浇水。
看见顾泽雍来了,重五很自然地把旁边空了的桶递给他,说:“再帮我打点水。”
皇帝陛下挥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