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子的太阳穴高高鼓起,眼中精光大盛,内化外烁,明亮深邃。
瞎婆婆吊着的最后一口气,慢慢收功。她这一生的孽缘,是从何时而起的呢?哦,想起来了,她的眼前浮现出一个总角身影……
“姑姑,姑姑,”他从石径上跑来,急得满脸通红,“师兄说的是真的吗?”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师父,”她向来孤冷,“师兄说什么了?”
“华山派来求亲了,说姑姑……师父,要嫁到华山去了!”
“胡说八道!”她喜怒无常,敢这样跟她说话的只有这个徒弟。“大不敬!把裤管拉上来。”
他知道她要打小腿肚了,他第一次被打还这么开心。
她打得并不重。
他抬起小脸,认真地说:“师父,你别嫁给别人,等我长大,我娶你。”
话音刚落,竹条就重重打在他的小腿肚上,每一下都留下一条血红的杠子,“哎呦!哎呦!”他惨叫着跳脚……
瞎婆婆咽下最后一口气,心想,早知道他是个骗子,当时就应该打得更狠些……
无双子和十七少在瞎婆婆的尸首旁守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的时候,按礼葬了她。无双子解下腰间的雌雄龙虎剑,放在她身边,跪拜后,盖上黄土。
坟茔,也是剑冢。
他练的是快剑,却一直在使一把重剑。这份并不适合他的沉重,也该物归原主了。
事后无双子替十七少疗伤,那一掌的内伤终于全部化解,十七少的脸上再无病容。
没了重剑在身,加上内力充盈,无双子连走路都变得轻松了许多,步步生风。
自从两人身体恢复之后,他们再也没有相拥而眠。
两人一边赏着山川美景,一边顺着湘江而行,仍是一路说笑,十七少又像回到了从前,轻狂洒脱。他们大部分时间能赶到镇上住客栈,喝杯小酒以慰旅途的疲劳;偶尔草行露宿,抓只兔子或山鸡烤得金黄喷香;有时牵马走在晨风中,聊着无边无际的话题;有时骑马飞驰在落日的山谷,脚下的路延伸到连绵起伏的远山……
这天,他们来到一条大河边,应该是湘江的支流,秋水时至,河面宽广湍急。两人沿着碎石河滩徐行,十七少衔一枚叶子,哔咿咿地吹,马蹄铁敲在碎石上发出清脆悠哉的踢踏声。
前面一块大石旁,传来一群女子的笑声夹杂着槌衣声,石滩上放着大大小小的木盆,里面堆满花花绿绿的待洗衣服和被单。
看她们的打扮不像是汉家女子,刚洗过的长发盘成一个髻束在头顶,歪倒着贴着前额,脖子和手臂上戴满银镯,两条白花花的手臂因搓衣搓被而通通红。
其中一个姑娘,一直回头盯着无双子看,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槌着一条五色彩绣的围腰,好几下都直接槌在了石头上,她乌黑好奇的眼睛亮亮的,她很少见到这样器宇不凡的中原男子,香樟一样挺拔,白云一样旷逸。
这下十七少可就不乐意了,他吐掉嘴里的叶子,勒转缰绳夹一脚马腹,插进视线中间,替无双子接下这道好奇的注视,并仗着自己笑起来的样子特迷人,朝姑娘眨眨眼睛一笑,fēng_liú无限。
姑娘的心猛地漏跳一拍,手一松,彩绣围腰便被河水冲走了。
她急忙去捞,但围腰被急流卷去河心,怎么也够不到。这是她为自己缝制的嫁衣的一部分,熬了好几个晚上才绣完,姐妹们直夸好看,她跺着脚懊恼得快哭了。
三根树枝掷向河中,一双黑靴点着树枝飞到湖心,一个鹞子翻身捞起围腰,再次点着树枝飞回岸边。所有动作都只在瞬间一气呵成,因为水流很急,稍一迟滞,树枝就被冲远了。
姑娘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十七少已经拿着围腰笑吟吟地递给她。
她开心又害羞,一把接过围腰,快得几乎像在抢,紧攥着它扭过身,甜甜道一声“谢了。”
十七少志得意满地回身上马,向无双子挑了挑眉,无限fēng_liú。
无双子笑着看他,眼神几乎是宠溺的。他当然知道十七少在耍帅撩妹,这是十七少的一贯风格,他开心就好。
傍晚,他们进入一个苗寨,这里的女孩子头上戴满亮晃晃的银饰,身穿蓝底贴布绣的百褶裙。街上偶尔还有一些汉人,可能因为寨子本身位于交通要冲,往来贸易频繁。
沿路市集很是热闹,有卖各色灯笼、花布、香烛、桂花酒、月饼——两人看到月饼,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中秋。
十七少抬头一看,月亮刚刚升起,已是黄澄饱满,明朗通亮,连里面的桂花树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问无双子:“以前中秋你都是怎么过的?”
若非十七少问他,无双子都快忘记青城山了。“和师父师弟们一起赏月、吃月饼。”
“听上去有点无聊,”十七少真诚地评价,“赏月怎么能少得了酒呢?走,我们去买酒。”
无双子跟着十七少来到酒铺,当垆卖酒的苗家姑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立即认出了他们,喜道:“是你们!”
“哈,真巧!”十七少也认出了她,是那个洗围腰的姑娘。“我们来买酒,赏月时喝。”
“你们去哪里赏月?”她的汉语略带点口音,但咬字清晰,声音动听。
“最高的楼。”
“赏月最好的地方不在楼上,在水中央。”她看着十七少,脸颊微红,眼睛亮亮的,“白天你帮过我,算我谢你。由此向西十里,有个野湖,湖边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