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几个士兵只有埋怨而没有守城的心情,路之干脆牵着小团,略过这些人,直接进城去了。
小团哥哥脑海中的“冉将军”,一开始并没有确切的形象。起初他是个活在传入城外人话题中的名字,被赋予了惩恶吊民的光辉形象,把自诩国君的城主拉下了虚位,立剑城门之前,说保护百姓是自己的使命。
结果是那把剑被堇国的战马踩断了,冉将军成了个只会纸上谈兵的笑料,和被他踏碎脑袋的国军没什么本质区别。
最可笑的是他还站在城门上鼓舞人心,说誓死力争自己的土地,是每个城民的责任。
然后邻国的宣战书便被他们笑得前仰后合的国主送上来了。
小团的哥哥前几天背着药娄,抱着某种希望来这里听了一场冉将军的讲演,最后悻悻而归。
冉将军的面孔便是在小团哥哥抬头仰望的时候清晰起来的。现在,路之“记忆中”冉将军的脸和姚一的重合在了一起,他知道这和小姑娘的脑海中,自己的脸和她哥哥的脸一模一样是一个道理。
“世界”是个可以c-ao纵自己细胞的生命体。它信奉的终极真理是正常运作,组成它的人记住什么、忘记什么,一点儿都不重要。
作为细胞之一的路之捏了捏妹妹的手。
不知不觉冉将军的皇宫已经到了。
皇宫苟延残喘,靠的是“森严的戒备”。实则踩断那柄剑的堇国战马完全可以一扫数人。一马一军,一队马就可以踏平夹缝里的宫殿。
“站住!”
长刀在路之的脖子下面交接。听声音,拦路的是一群被喂饱了的人。
“我要见将军。”路之说。
宫殿守卫相视而笑,越笑越放肆;差一点路之都要以为自己说的话真的很可笑了。
小团拉着哥哥的衣襟,躲在哥哥后面。
路之:“最近你们是不是觉得冉将军很奇怪?他行踪不定,你们也再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士兵们收住笑声,面面相觑。路之觉得这时候应该来一句很有威慑力的“我是来拯救你们的。”但不待他开口,一只手忽然挥散了守卫。
守卫恭敬而退。
路之看向来者,想了想,认为没有进行角色扮演的必要,便直接叫了声“繁爷爷。”对方一身宫廷儒士的装束,闻言点了点头,示意路之跟上自己,随后转身进了一处甬道。甬道尽头是紧闭的屋门,繁老头停下来的时候,路之也带着小团停下,只听老人道:“小路自己找到路了。”
门没被谁叩响,只因繁老头的一句话,屋里的人很快走了出来。
姚一扶门而立。
或者说,冉将军扶门而立。
见到眼前之人的一瞬,路之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知道小团的亲哥哥抽走了他记忆中的什么东西了。路之正想着,愣怔住的姚一回过神,想伸手拉路小朋友一把,却又见他身边跟着位小姑娘,便定了定,侧身:“进来吧。”
“冉……冉将军。”
小团绞着手,抬眼盯紧姚一的眼睛,低声说。繁老头轻轻按着小姑娘的肩膀,来自老人的抚慰让姑娘安了心,不再发颤,不一会儿就有了滚着眼珠子打量屋子的好奇心。
姚一在木几下面再抽出了两张蒲团,让两位“来客”同自己和繁老头一起坐下。木几上面的茶水早凉了,靠在旁边小憩的仆从微微睁眼,旋即惊醒,捧着裙子上来要拿茶壶去换水,不过被姚一抬手阻止了:“不用了,先下去吧。”
两位仆从相视一眼,垂眸行礼告退。
等“冉将军”遣退了屋子里的人,路之开门见山:“这个小姑娘的哥哥,让我拜托你,保妹妹平安。”听到这话,小团坐直了,牵了牵路之的衣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称自己为“这姑娘”。
“小路……”姚一双手撑住膝盖,轻轻吸了口气。
路之低下眼:“这具身体的灵魂有执念,不像‘冉将军’,弃了身体就走了,没和后来的灵魂有什么交易。姚一,你知道她的哥哥拿走了我的什么吗?”一开始,姚一就像开口说话,无奈路之语速很快,急于告诉他一堆事情:“拿走了我的一些‘感觉’。”
姚一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人不记得以前的‘感觉’了,那这些‘感觉’就变成了经验。”路之说,“于是人就自我以为挺理智的。”
姚一微微前倾,眯眼。
路之抬头:“我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哥哥?”小团唤了一声。
路之摸了摸小团的头:“我也是刚才才突然明白她哥哥的意思的。他拿走了我的一些记忆,让我带妹妹来找你,是希望冉将军你把妹妹留在身边。在这个地方,冉将军是唯一一个有能力保护别人的人了。”
繁老头不动声色,喝了口冷茶。
姚一蹙眉:“开什么玩笑?”
“或者,单纯地‘留在身边’就好了。”路之替小团的哥哥说。每个世界的每个人,都是被抛入的,只不过路之这次的“被抛入”是建立在十七八年的记忆之上,加之太过仓促,变更能凸显某种形而上的荒诞罢了。
路之:“冉将军空有虚志,近来你却做了许多实事,难怪大家会觉得奇怪。”
“小路你怎么知道?”繁老头饶有兴趣地笑问。
姚一沉声:“现在的‘冉将军’减去原来的‘冉将军’,就是我了。因为多了一个我,所以冉将军一定会有所不同。谁都不难推测,对吗?”路之不答,拉着小团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