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了血霉!就是你这太子,害得老子有家不能回,除日也得陪着你过……太子,废太子,赶紧吃吧,别饿死了……”
景熹拿起碗,狠狠往地上一摔,疾言厉色:“无耻贱奴!胆敢下毒谋害本宫!来人,将他押下去!”
差役顿时神色慌乱,结结巴巴道,“你、你含血喷人!吃都没吃!”
景熹笑了笑,目光像是在看一只跳梁小丑,“胆敢谋害太子!来人,我要找廷尉!廷尉在哪里!”
廷尉府的宁静被打破了。
半个时辰后,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墨绿色衣袍男子行至景熹面前,一双狐狸眼弯起,“太子殿下,下官有礼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御前中书舍人,父皇的爱卿,本宫的……皇弟……”
元宴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碎碗一一捡起:“不知太子有何吩咐?”
“你说呢?”
“你不说,我又如何得知?”
“本宫要出去。”景熹敛目,死死盯着元宴,“本宫母家有纳兰氏,在朝大将军纳兰将军,又有丞相在扶持……所杀之人死不足惜……不过是替父皇当了次替死鬼……迟早会出去,你赏不赏这个人情?皇弟?”
元宴笑道:“遵命。”
景熹也笑:“如此甚好,那本宫便静候佳音。”
“殿下还需做一件事?”
“何事?”
元宴:“我需要殿下手书一封,送往祁东,近来西部收成不好,纳兰氏家大业大,若是肯出款赈灾,想必……”
“可。”
元宴吩咐人取来纸笔,以手作托,景熹就着元宴掌心为几,提笔书了一封家信,好半会,搁了笔。
“那臣先谢过殿下。”
“皇弟……不必多礼。”景熹呵呵一笑,眸光深幽,“日后,还仗着你多多照拂,该是本宫谢你才是。”
“臣不敢。”元宴笑吟吟起身,“投毒的狱吏,臣稍刻便会知会廷尉撤掉。”说罢,一掀衣袍,便要离开。
“……等等!”
元宴回身,“殿下还有何要事要吩咐?”
景熹扯了扯嘴角,沉默半晌,才道:“父皇……还可安好?”
“陛下身体安泰,殿下不必挂怀。”
“有劳了。”
“皇兄客气了,你我同为人子,现今你不便尽孝,我自然要多出一份力了,呵呵。”元宴说罢,走出了天牢。
江上却是月色明朗。
望台上人还不少,少东家仇厌铮亦在其中,一把美人靠,身旁挨个清秀仆从,吃着从南溟之地快马送来的荔枝,饮着陈年甘酿,以及——看着自己养了一年多的貂蝉讨好别人。
“少堂主,需要动手吗?”大汉甲问。
仇厌铮随意将荔枝丢进嘴了,“百里长归死了没!”
大汉甲瑟瑟发抖:“他不见了。”
仇厌铮烦闷地将仆从推开,低声嘟囔:“每次都来坏小爷我的好事……下次将他画像贴在船上,不许此人上船!”
“那人还抓不抓?”大汉甲指了指元羽舟。
“抓你个头!去衡阳城再抓!”仇厌铮没好气道,跳下美人靠,气哼哼走了。
“江月年年望相似,人生代代无穷已。”百里长归轻笑一声,出现在元羽舟身侧,“想通了?”
元羽舟目露不解。
“南溟深处,有幽冥之神,名曰灯慕,永生不灭,南溟百里之乡人人奉之,并与其结下血契,如此便可与幽冥之神同永生。亦可破万蛊…”
“那又如何?”
“元公子聪慧如斯,不可能不懂我话中的意思。”
“确实不懂。”
“大漠北鬼方族人圣鸟与人缔结契约,破契约者将受制于蛊咒,命悬于蛊破之人,他生你生,你死他生,而幽冥之神可破之,再者你以无欲修身习武,稍有欲念,必将遭噬,内力全失…命寿耗损,苦病缠身,蝼蚁尚且贪生……元公子……又或是,该唤你一声长寻?
当年我于苍釉山初见你,当真是目无凡尘……沦落至此,真是可惜。”百里长归语气带着惋惜。
元羽舟目光却越过百里长归,落在不远处那个朦胧却熟悉的身影上,轻笑道,“你来了。”
“既然贺兰公子来了,我便不作叨扰了,元公子,方才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三遍,你好好想想,过期不候。”
百里长归说完,转身,朝面无表情的贺兰敬和气笑了笑,离开了雀室。
世事无常,人生无奈大抵如此,散总伴聚生,月不能日日圆,花亦无百日红,无尽的欢愉深处藏着无尽落寞,甚至连珍惜的资格都没有。
贺兰敬走近来,轻声道,“他方才说的是真的吗?”
“……嗯。”元羽舟轻轻眨了眨眼,情真意切:“生老病死为人之常态,我本该断了所有念想了此残身,不作强留……却惟独耽误了你…”
“……羽舟,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好不好?”
“好。”
人之一生,会遇到许多人,萍水相逢,擦肩而过,如浮光掠影,连个轮廓也不曾;相识不相知,分道扬镳亦是常事;再者是一厢情愿,苦求不得。
这尘世太广太阔,渺小的人不停地在相遇,别离,错过,争斗……代代无穷,轮番上演。
有人追名逐利,蝇营狗苟是一生;也有人倜傥磊落,不成功,便成仁,落棋不悔。
有人坏事做尽,却也得了善终;有人忠肝义胆,善良仁义,却惨遭迫害诬陷。
善恶也并非泾渭分明,如你那日所说,人事更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