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终于开出去了,孟凯风看见外婆还站在原地,矮小的身材,蓬乱的头发,好像风里一捧随时可能被吹走的稻草。
最后,还是完全看不到了。
林湛默默地握住他的手,他低着头,两个玉米死死地攥在手里。
有什么温热东西,一滴一滴地落在他们两人双手的紧握处。
第八章
明天就开学了啊,孟凯风把分的整整齐齐的试卷一一里,原本崭新的改错本也用了快一半。虽然是临时抱佛脚,也总不能眼看着自己和林湛的差距越拉越远,孟凯风思量着将来半年的计划。
只要上了本科线,不管什么学校家里都能供,说不定还可以和林湛在同一个城市读书。
他从裤兜里摸出贴身带着的平安符,捏在手里细细地看,不知不觉,林湛已经成为他对将来的企盼中的一部分了。
夜凉如水,从二楼的落地窗望出去,看不到万家灯火,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户亮着灯,分外冷清。这样的夜,这样的家,孟凯风蜷缩着身子,又开始想念乡下老屋、带着陈年湿气的厚棉被……
还有,身旁一无所知的林湛。
他这样迟钝的人,往往等心底那些细枝末节的悸动汇合成一股洪流,才会被这股绵长的力量推动着认清真实的情感。
有天林湛在专心致志地写作业,孟凯风把头枕在胳膊上偷看他。他的额头边有一簇不服帖的头发,总在那儿荡来荡去,干干净净的眉眼若隐若现。
孟凯风忽然捂住胸口,最近那里常常没来由地一阵疼痛。
他喜欢林湛,喜欢到有时看到他的侧脸会傻笑,笑的时候心尖却在一抽一抽的疼。
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
入睡前,他把平安符丢到枕头底下,迷迷糊糊地想:林湛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忍不住想起另一个平安符和它的主人呢?
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孟凯风一进教学楼就看见了墙壁上大大的倒计时纸牌,周围来往的同学丝毫没有开学第一天的兴奋感,个个嘴唇紧抿、神色匆匆。
林湛还是老样子,反正孟凯风从没见过他紧张,他早就把东西收拾进了抽屉,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课本。
见孟凯风过来,他也只是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孟凯风觉得有点失落,默里掏出一个东西,用纸袋包的很严实,放在了林湛桌上。
“你小心点,挺烫的,还有油……”
林湛打开纸包,“是千层饼诶,还是热的,你早上骑车一定很快吧!”他说着,急匆匆地把一块千层饼塞进嘴里,两颊塞得鼓鼓的,嘴巴上沾了不少油。
孟凯风忍不住在心里偷笑,林湛肯这么大大方方地在他们面前吃东西,怎么说都算是他们关系的大突破吧。
毕竟在最开始的时候,不管孟凯风给他带什么,他都会扭头说不饿。还好孟凯风凭借自己超群的耐力和美食的诱惑,打开了林湛的壁垒,甚至还知道他嗜甜嗜辣,吃得高兴就会眯着眼睛微微仰起头,像猫咪一样。
林湛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一包千层饼,掏出纸巾正要抹嘴,就见语文老师大步流星地冲他走过来。
他桌上凌乱的纸袋还没收,一眼就能看见“陈记饼铺”的字样。
语文老师是个古板的中年女老师,这会儿眉毛都快拧成一个结了。林湛的语文成绩在年级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向来是她麾下爱将。今天居然敢在她的自习课上吃得满嘴油光,还神色坦然,跟旁边那个没皮没脸的小混混一个德行。
她狠狠瞪了孟凯风一眼,已经认定是这个家伙带坏了林湛。
林湛倒还知道不能火上浇油,主动向老师道了歉。老师一把抽起他的课本,合上捏手里:“我说过回第五章的第一篇文言文背一遍。”
下面一片抽气声,这简直是存心刁难啊。
孟凯风把书翻到那一页,偷偷地往林湛桌上推。结果直接被语文老师抢过去,和林湛的课本一同在她手里作伴。
“急什么,他背完就该你了。不会背的抄十遍。”
她话音刚落,林湛清朗的声音就从旁边传来,还带着点少年的青涩沙哑,起承转合干净利索,毫无滞怠地背完了整篇文章。
孟凯风吃惊地瞪大眼,满脸崇拜地看着林湛。
于是到最后,要抄完了十遍课文的人还是只有他一个。
林湛见他对着课本抄都磕磕绊绊的,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他抄到一半的信纸抽过来,直接撕成了几半。
“别整这些没用的了,她要想难为你有的是办法。你还不如把这篇课文背下来,上课她问你要抄写你就背给她听,比这个有用。”
孟凯风肉疼地看着自己奋笔疾书了大半天的成果就这么被无情撕毁,还是没有丝毫火气地点点头,打算硬着头皮来背。
林湛在他的书上做了几处标记:“按着这些重点脉络,一段段地背,记得背完一段就连着前一段再背一次,免得忘记。”
孟凯风看着林湛清隽的字迹,脸悄悄地红起来。
就算是最迟钝木讷的男生,也不会辜负喜欢的人的期望。
等孟凯风在语文课上一鸣惊人,磕磕绊绊却还是顺利背完了整篇课文已经是后话了。
现在,就让他对着林湛纤长的手指和笔下美好的字迹再发一会儿呆吧……
第九章
林湛的梦里常常出现一片绿洲,它好像一头温煦的巨兽,匍匐在大地之上,托起万物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