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家有两兄弟,没一个有出息。
大哥叫高礼泽,小弟叫高云舒,前一个是赌徒,后一个是同性恋。
景深小区数两家人最出名,一家人姓卞,他们家有名气是因为卞家单名一个军的独生儿子进国家航天局开火箭去了,另
一家就是这高家。高家人和卞家人的出名方式属于两个极端,军人和痞子就是最荣誉和最臭名昭着,所以基本可以得知
,卞家和高家在小区居民里的受欢迎程度也是天差地别的。
从景深小区西侧小门出去,右拐,是一段常年湿乎乎脏兮兮的两边矗立着各种小店的水泥路。水泥路左侧,奶茶店和点
心店的中间是个小弄堂,从狭窄的弄堂口进去,走过高高的水泥墙,离弄堂口二十米远的房子二楼挂着写有“飞天网吧
”字样的招牌,招牌下面是段通往二楼的楼梯。
踏上那段布满铁锈的楼梯,推开楼梯尽头的几乎快掉光了漆的红木头门,就可以看到里面整个房间的布局。
那只是个破旧的小网吧,地方小,桌子和椅子几乎都快烂光了,有的电脑甚至连主机都没有,所以这里很少有人来这里
上网,可这常年没客人的网吧内里却别有乾坤,那是只有多年的熟客才会知道的秘密。
高云舒憋着气走过臭气弥漫的弄堂,直接踏上那架红漆斑驳的楼梯,脚下的铁板发出哐哐的声响。高云舒略带嫌弃地看
了眼同样锈得没了原本样子的扶手,那是看着就不太结实的铁条焊出来的,铁条随着人的脚步动作脆弱地抖动着,昭示
着这架悬空楼梯的年代久远和不牢靠。
走上楼,推开网吧的门,柜台像模像样地坐着个网管,房间角落里还有两个逃课的小学生各自守着两台脏电脑,那两个
小孩子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同时受惊般回头看过来,大概看到进门的人不是来逮他们的师长,便又安心地回头游戏去
了。
高云舒不看网管,也不看那两个小学生,直接往网吧里面走去,扯开一道布帘,再走过一条乌漆麻黑的过道,拉开过道
尽头的门。
眼前呈现出一片乌烟瘴气的场景。
那是个很大的房间,看起来像是打通了两三个睡房形成的格局,房间里的窗户都封死并且遮着厚厚的帘子,没法通风的
房间里,空气像块果冻一般胶着黏糊。屋顶天花板上所有电灯都开着,人造光的强度让人刚踏进来便无端端被闷出一身
汗,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台立式空调站在角落里努力地运作着,发出负荷过重的嗡嗡声响。
房间中央摆了一张长形赌桌,以这张大桌子为中心周围散布放置了十几张四方桌,每张桌子前都围满了人,有的人可以
坐下,有的人不可以,不可以坐下的人大多都是因为来晚了,但他们不用担心,因为总有一个又一个人会输光了钱,然
后被迫站起来。
高云舒讨厌来这个地方,闷、燥热、吵闹,而且臭气熏天,烟味和人们的汗味、体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颇有杀伤力
的黑色气流,那气流简直像是有形的,似乎人只要一闻到那个味道,就会被它捏住鼻子直接拖进地狱里。
在人们指尖香烟冒出的烟雾屏障里,高云舒直着脖子艰难地一张张桌子找过去,终于在靠近窗户的麻将桌前发现了自己
那个杀红眼的大哥高礼泽。
高云舒艰难地穿越过人墙,朝高礼泽走过去。
人堆里拉住他的胳膊,把人拽出来。
“干什么?!我还有钱!下一桌……”高礼泽回头对高云舒吼道,可一看清把自己从座位上拉起来的人是谁,他的声音
便立刻戛然而止。
有人马上坐上高礼泽空出来的那张椅子,旁边一人很好心地把高礼泽放在桌子上的零钱卷一卷塞进高云舒口袋里:“老
二,你家老大这次又差点把钱都输光了,你快把他带回去,别再让他过来了。”
高礼泽的表情看起来极为愤愤不平,他一言不发地伸手从高云舒口袋里毫不客气地拿出那把零钱,塞进自己裤子口袋里
,转头四下张望,看起来似乎想去找另一桌能坐下打牌的地方。
高云舒皱着眉看高礼泽的动作,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掰过来面对自己,高礼泽脸上露出非常露骨的厌恶表情,高云
舒觉得自己的脸色也不会很友善好看。
可他还是得跟高礼泽说话,跟这个非常讨厌自己的哥哥说话,虽然他不想说话,虽然他知道高礼泽不想听他说话。
高云舒道:“高星的班主任来家访了。”
景深小区恶评如潮的高家两兄弟,除了上述“赌”和“同”这招人讨厌的两个特点最为著名外,两兄弟的关系之糟糕也
是出了名的。
世界上形容兄弟关系好的成语有一大堆,兄友弟恭啊,兄弟怡怡啊,兄弟孔怀啊,等等,这些形容词却没一个能用在高
礼泽和高云舒这两兄弟身上的,当然适合他们的成语也有,比如势同水火,或者狭路相逢,贬义的词汇都能用在他两身
上。
别人不知道这两兄弟为什么关系会这么差,猜来猜去众说纷纭,什么说法都有了,猜到点子上的人却不多。
而当事人高云舒其实也不太清楚他个高礼泽之间关系恶化的原因,他只知道自己回到这个家的时候开始,高礼泽便开始
对他恶言相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