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房门微响,有人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停了一停,袖中散出些细细的甜香气。随后,秦攸的额头上便被小心翼翼地搭了一片东西。那人低声念道:“愿儿百事俱高。百事俱高。百事俱高。”
秦攸忍不住好笑,一把捉住他的手,送到唇边,咬了一口那片松仁重阳糕,睁眼道:“你当我几岁?”
阮雪臣被抓个正着,甩手走开,辩解道:“这有什么。我大哥也这么给我念。”
他还是刚下朝的模样,连官帽官靴都未换下,暗紫的锦缎松松罩在身上,微凸的小腹已经很看得出了。秦攸心头一热,上前搂了他肩,将人按到椅中坐着。
“那是你大哥占你便宜。你又来占我便宜。”他将耳朵贴在那肚子上,不由得唇角微翘,“雪臣哥哥,你正经的该给这个念。”
雪臣摸了摸他的头发。
秦攸听见他轻不可闻的叹息,抬头道:“嗯?”
“秦攸,我在想,咱们以后怎么办。”
秦攸环住他的肚子,忽然想说“你以前说过和我回常州去,还作不作数?”到底还是没说,抱着他,不动也不响。
“朝中的人,都以为我发福了。”
“你怕么?其实常人想不到这种事,就算腹大如鼓,也只会以为是得了怪病。”秦攸顿了一顿,道,“不过,你现在这样,还要天不亮就上朝……我也觉得不好。”
阮雪臣眉毛一抬:“哪里有那么娇气。女子身怀六甲,下地干活,当街卖菜,你没见过么。我一个能骑能射的男人,还能比她们不如?”
秦攸拿他毫无办法:“如,如。”
阮雪臣重又微微有些忧色,道:“我怕的是宫里那位多事。若是他看着我模样古怪,心血来潮,找人来给我诊断……”
秦攸撇嘴道:“萧图要是连个御医的嘴都管不住,还怎么好意思叫乱臣贼子?”
全恩躬身跟在赵珋后头,碎步往内殿中走,忽然以袖掩口,偷笑了一声。
“狗头,笑什么?”
“回圣上,奴婢瞧着阮大人的肚子……就憋不住笑出声了,奴婢该死。”
赵珋想了想,微笑道:“说起来,朕初见阮卿的时候,他算得上玉树临风,不比朕差。如今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奴婢想,为官久了,总要发福的。”
赵珋摇头道:“朕还是觉得古怪。”
全恩瞧瞧他脸色,连忙顺下去道:“可不是。阮大人只有肚子大,脸上却照旧;他拿笏板的那手您瞧见没有?也没二两肉呀。该不是得了什么病了?”
赵珋皱眉寻思了一阵,道:“怎么跟怀了孩子似的。”
全恩忍不住笑道:“圣上这说的,倒叫奴婢想起一出戏文。说的是从前某朝,有位丞相,生的是个活潘安的相貌,这后来呀,那个皇上把他灌醉了,脱了靴子这么一瞧,那靴子里头穿的是一对巴掌大的绣花鞋,是个女子。”
赵珋瞟了他一眼。
全恩心里咯噔一声,急忙道:“奴婢不敢诽谤阮大人,奴婢就是随口给圣上解个闷儿,奴婢掌自个儿的嘴。”
“行了。”
全恩噤声瞧着赵珋。赵珋正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朕的阮卿,长得实在不像女子啊……”
全恩讨好道:“圣上要不要让太医去瞧瞧阮大人的……病?”
赵珋缓缓点了点头,却又摇头道:“不好。那帮太医,朕还不知道他们么?朕七岁的时候,几个皇兄骗朕吃巴豆,事情闹出来,哪个太医跟父皇说实话了?太医不敢坑别人,就是专门坑皇帝的。朕信不过他们。”
“那圣上打算?……”
赵珋想着阮雪臣那张一本正经的脸,轻轻叩了叩自己的下巴。
阮雪臣批了半日礼部的例行公文,将那些东西齐齐崭崭堆到一边,扶着桌子起身。这些日子,一日比一日容易困倦,再过几月是个什么情形,简直不能想。早晚还是得辞官。
做没做几年,辞倒辞了几回,连自己也觉得矫情,可又能如何?
一开`房门,好太阳耀得他眯了眯眼睛,睁眼时,便将庭中晾着的一片小衣裳看了个分明。
阮雪臣气得发晕,道:“收下来,这是做什么?”
庆儿正把一双软绫小袜挂上去,闻声吓了一跳,道:“就是大爷给您寄来的那包衣裳……我看天好,晒一晒。”
“收我房里去,再不许拿出来。”
“噢。”
庆儿已经渐渐明白那俩人同自家大人之间非比寻常;日子久了,也模糊晓得大人日渐隆起的肚子是怎么回事。然而眼下阮大爷已经回江南去了,萧王爷不能常常往侍郎府跑,秦少爷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武人……庆儿这么一想,只觉得大人可怜,惟有自己才是能照顾他的人,自然得迁就他的脾气。
阮雪臣心上着急,上去帮他一起收,庆儿慌忙推他道:“大人您这时候不能抬手。回屋去,回屋去。”
隔着两面豆棚花架,便服的赵珋和全恩面面相觑。
好不容易等庆儿收拾停当,躲去偷闲。赵珋和全恩一前一后,掩掩缩缩到了一扇房门前。全恩先打门缝里瞧了一瞧,唇语向赵珋道:“睡——着——了。”
此处不是卧房,只是间藏书的小室,一览无余。阮雪臣半躺在一张榻上,呼吸停匀,显是在打盹。
赵珋悄悄走近了,看看他的睡容,目光缓缓落下去,打量他的小腹,微微讶异。不过一盏茶工夫,如何就睡得这样沉了?总不成真是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