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前来禀报,明川已清点了一队人马准备护送夏夷则上路,叶灵臻则在宫门处等候。沈曦恋恋不舍地向夏夷则告了别,再三叮嘱过要记得带好玩的东西来,这才让夏夷则离开。
往宫门去的路上,行过半程夏夷则才开口道:虽然北君答应助我,但不到不得已之时,我不会要北君为难。
沈夜看他一眼,怎么?
黑袍之事,突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我此去长安自是凶险,北疆却也难得安宁。
沈夜没有应答,脚下慢慢迈着步子,口中也慢慢问道:你猜当日前去突厥边关要人的骑兵现在在哪儿?
他们没有回来?
不仅那些骑兵没有回来,华月甚至已带了更多的人过去。
夏夷则愣了一会儿,讶异地看着沈夜,我们先前商议好用来诓骗砺罂的那些说辞,其实是真的?
我何时说过是假的?沈夜反问,突厥靠着砺罂壮胆,又有武小超出谋划策,这才敢联合回鹘中原打我北疆的主意。如今砺罂不明不白地没了,武小超也不会继续留在突厥,大战过后的突厥只剩下一个空壳,难以承受如此打击,此时不借故攻打更待何时?再加上中原皇帝新死,更是没有后患,在你回到长安的这段时日里,我的兵马闲着也是闲着,何不往北方多调一些?
夏夷则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于是笑道:只是依照北君如今的意思,恐怕不是要围城打援,而是要直接攻城打援了。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时说了什么?
北君指的是我说我要北君成为真正的北疆之主?
当时你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当真,是吗?
我说了许多,都是为了让北君留下我,让我活下来,当时并不当真。夏夷则承认道,但当日不当真的话,如今却未必不会实现。
不错。沈夜赞同道,不过你那句话,当日我便已经当真了,而如今正是实现它的时候。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北君。三年都太长,不出一年,北君便可一统北疆了。
是不出半年。沈夜纠正道,此战必须快攻,连同中原皇位之争也要快。休戚相关生死相随,并非只是你我之间随口笑谈,而是一统的北疆与新帝掌中的中原真正的休戚相关荣辱与共。
我懂。夏夷则点了点头,统一之后的北疆空有幅员广阔,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却将比以往更加严重,这样的北疆即便统一也无法稳定。而新帝即位的中原,虽有先帝打下的基础,却也将因各拥其势的夺位之争而山河动荡。但假若有统一的北疆支持,中原的动荡将会为之安定,而有富庶的中原竭力相助,北疆的百姓亦可安居乐业。如此,才可筑不破之势。而这一切,都要在所有的问题还未危及根本之前达成。
沈夜笑了笑,正是如此。你扣下的信鸽,只飞回一只,还有两只留在长安了?需要我动手的时候,就将信鸽放回。反正叶灵臻已为我攻入中原准备了一个不错的借口,看来随时都可以用。
好。夏夷则也笑了,刚来到北疆的时候,我虽想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当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
沈夜道:因为你来了北疆,遇见了我。
宫门就在不远处,护送的队伍与叶灵臻都在宫门外候着,门洞中的天空已被雪云压得实实的。
沈夜放慢了脚步,将最后一段距离变得更长了一些,其实若不是手中有你,我要一统北疆或许要花上不止五年。你对中原皇帝来说是一枚弃子,但对我来说却恰恰相反。
北君是赞我好用?夏夷则玩笑道。
的确好用。沈夜透过宫门向外望去,云层最厚实的远处已开始飘雪,上路吧。
夏夷则忽然停了下来,抬头望着头顶的天空,喃喃道:我这就该回去了
他的语气里似乎有淡淡的留恋,沈夜诧异地看着他,问道:可以回到中原,你还愿意留在这种地方?
夏夷则将北疆辽阔低垂的天空收入眼底,目光又望向广袤宽敞的沙漠与戈壁。他第一眼见到北疆时,看到的是划破天幕翱翔的鹰与四蹄扬尘驰骋在戈壁的骏马,在此之前他从不知道天与地竟可以如此空旷无垠。
像长安城里就很拥挤,不论是皇城中还是市井坊间,都挤得令人喘不过气。
夏夷则没有回答沈夜的问题,反而问道:北君不喜欢这片土地?
沈夜沉默了一瞬,却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在考虑要不要回答。之后他答道: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但我却很喜欢北疆。
沈夜摇摇头,如此贫瘠苦寒之地,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长安。
夏夷则道:这是你的北疆。
沈夜望着夏夷则往宫门走去的背影,忽然忆起了大旱来临之前的北疆。那时人们的生活并不好,但至少能够安稳度日,师相长子性子孤僻,但愉快的事也并未比不开心的事少多少。然而大旱来袭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原本他夺取北疆王位只是出于年少时想要保护亲友的迫切渴望,但当他终于成为北疆的王,却发觉自己所要保护的远远不止是身边的人,整个北疆都是他的责任。这片土地深深刻下了他年少的苦痛与憎恨,而这片土地连同生活在这土地上的所有人,却都成了他责无旁贷要去守护的东西,有时他甚至要为了这份责任去牺牲他原本想要守护的东西。他再也无法从这个位置上走开,再也无法实现少时对沈曦的承诺,带她逃离北疆。
他沈夜的北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