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易见他沉默,无意再和他多说,他见赫舒不过也就是要赫舒转告闻清徵,让他知道自己并非没有私心,不用他记挂着他的恩情。
他的恩情,早就有人替他还过了,在那日杀了那群昏君贪官的时候。
褚易挥一挥衣袖,转过身,拄着竹杖慢慢踏着台阶,走进屋子里,道,“你走吧。”
赫舒伸手,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刚一出口,就被一股强横的力度弹出去,褚易设下的阵法重新发挥作用,把他移出了竹林。
赫舒看着竹林深处,森森翠叶,流连了片刻却只能走了。
……
当赫舒回到魔宗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道褚易领了他的谢,但说不想再见他们了,要过自己的日子。
他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当看到闻清徵皱着眉问他褚易的伤势的时候,只是说他好多了,并没有提他行将就木的事情。与其全都跟他说了,还不如隐瞒,左右也是两不相见了,何必让闻清徵心中愧疚添堵。
他这样说,闻清徵静静地听,不知听进去没有,那双眸子冷寂如雪,闪着淡淡的银光,过了半晌才说他知道了。
赫舒刻意避着褚易的事情,只是把此事跟沈昭说了,再也不在闻清徵身旁提起褚易。过了许久,几乎连他都要忘了这个人了,日子过得平平静静。
转眼,又是年节。
修仙界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雪花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白色。踩在松软的雪上时的声音咯吱咯吱地,有些好听。
沈昭那时刚刚和闻清徵去了一趟人间,买了不少的对联和红绸,还有圆滚滚的大红灯笼,回来之后,漫天漫地的红色把雪中的魔宗点染得热热闹闹地,热闹得有点俗气,满是人世间的欢喜。
沈昭念着这次不够尽兴,仅仅是逛了花街、赏了花灯、看了庙会、燃了烟花,还有许多事情都没见到。闻清徵说他贪心,明明魔宗的事情越近年关越多,他这个宗主倒好,只想着去游山玩水,若是当了紫微星成了人间帝王,也是个昏君庸主。
沈昭满不在乎,笑嘻嘻地说他要是昏君庸主,闻清徵会不会天意震怒,把他给撤了。
闻清徵瞥他一眼,道,那是自然,然后让他帮着赫舒一起去端饺子去,别在这里杵着不干活。
沈昭弯着眼角,应声去了,正碰上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从膳房那边走过来的赫舒。赫舒眼角笑得有些细纹,他这些年虽有闻清徵指点,但修为也没进展得那么快,不能再比之前年轻的模样了,更成熟了,气质沉淀了许多,倒是看起来更加舒服。
赫舒手里端着饺子,走过来的时候,忙把那盘饺子放到石桌上,烫得摸着耳垂。
他看着亭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和那些红通通的绸缎和灯笼,忍不住打趣,道,“咱们宗里快和凡间一样热闹了,就是人少了点儿,宗主体恤大伙儿忙了一年,给他们休了几日的假,他们一走,倒是有点冷清了。”
“热闹与否,无谓人多不多,心意到了便可。”闻清徵说着,视线却落在他端过来的那盘饺子上。
赫舒以为他是想吃了,拿了筷子给他,但闻清徵却不接。
雪发青年抬头看他,泛着淡淡银色的眸子清柔寒澈,却带着几分威严,让人心生不出忤逆的念头,忽然问,“褚易早就去了,是不是?”
“……”
赫舒怔了怔,把筷子放回去,“您说什么呢?”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把眼睛给了我,是不是?”
“……您早就知道了。”
赫舒叹了一声,知道瞒不过他了,索性坦然,””是,我没告诉您就是不想让您心中愧疚,他说了,您的恩情早就还过了,你们两人再无瓜葛。””
他看着闻清徵默然低头,想起之前那人说过的话,说着说着,也不免有几分感慨,“想来,他如今也该转世了吧。”
闻清徵微微颔首,良久无言,看到玄衣青年从角落里端着瓷盘走过来的时候,轻声道了一句,“是我一直负了他。只是……”
声音渐不可闻。
只是,他从未后悔,重来一次,他也不会因为愧疚和褚易在一起。
最深情者最无情,向来如此。
沈昭正端着饺子和醋碟过来,夹杂着雪粒的清冷空气中泛起饭香,热气如雾般蒸腾在几人之间,彼此面目都有些模糊看不太清。
沈昭唤了在旁边站着的赫舒,让他今日不必拘礼,一起过年。但对着他的时候,亦满是威严,神情冷淡,完完全全还是之前冷漠桀骜的魔宗宗主。
但下一秒,就换了一个人一般。
他蹲下身,看着坐在石椅上的青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笑得一口白牙都露出来,恰如当年蓝衣束发的青年,面上无一丝阴霾,坦荡爽朗,“师尊。”
“嗯。”闻清徵对上他的视线,眸中泛起淡淡的笑意,感觉身上一暖。
沈昭不知何时从怀里变出了一个披风,为他披上,正低头专心为他系着披风上的带子,嘴里唠叨不休,跟当年一样,“师尊怕冷,一会儿我再去添个袖炉去,屋里有烧好的炭火,再往里面添点雪松的熏香也是不错的,到时候师尊袖子里身上全是暖融融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