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公公一边挡着,一边拉着他往大殿走,“打的轻打的重都打不到您,圣上传您呢,您赶紧的吧。”
荣王被他拽着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往那边探头,他看了两眼,实在看不过去,皱着眉头问:“钟大人犯了什么事,他是朝中大臣,滔天大错也该由大理寺掌管审问,怎么在这里就罚了起来,这又不是宫中的公公侍女!再说他一把老骨头,打死了怎么办!”
掌事公公头也不抬,“死了那是他命不好,您以为谁都像您这样好命呢!”
荣王无法,皱着眉不再言语。
掌事公公瞧了他一眼,“进了殿,这些话就别说了。”
他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你放心,我何时……说过不顺耳的话。”
他进了大殿,刚拐过弯,便踩上一地笔墨纸砚,其中一块方砚上还沾着血。
他停了一下,俯下身将那砚台捡了起来。
端坐在书桌后的穆严帝本在生气,见后道:“这些用你捡?”边说边站了起来,亲自拉住他的手。
荣王拿着那块砚台随手扔到一旁,笑道:“我是怕一会儿圣上不悦,再捡起它砸我。”
穆严帝白了他一眼,携着他的手一起坐到榻旁,“这是臊我呢?我从小没亲娘,也没个能撑腰外家,要不是从小跟着你,蹭太子哥哥的光,如今还不知在哪呢!”
荣王眼帘半垂,“你是天家血脉,何必自轻?”
“不是自轻,你看咱们三弟。”穆严帝说到此人,轻轻咬着后槽牙,“如丧家之犬般躲在西南,他也一样是天家子孙呢。”
荣王沉默。
二人之间一时无话,大殿外的嘶喊声却不止歇,荣王虽未提起,眼神却止不住望向窗外。穆严帝也看着窗外,随意道:“这老家伙,偷偷放走了宁王的外家,我正跟他算账。”
宁王就是他们的三皇弟。
荣王更加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穆严帝见状顿了顿,走到门口道:“将他交与大理寺,在这里叫嚷的怪烦人的。”
穆严帝回过身,见荣王扶着榻案,垂目不语的模样。他抿了抿唇,忽而想到什么,高声道,“太子哥哥,我寻了一把好琴给你。”
公公送来一方长盒,他看了一眼,接了过来,交给荣王。
荣王接过盒子,打开,是一把梧木琴,形饱满,黑亮漆面,他的目光不由得定住,伸出手指一拨,琴声清越松透,他吸了一口气,“真是好东西!”
穆严帝十分得意,“送你的。”
荣王自然舍不得拒,拿着琴谢了恩。穆严帝将他送至门外,看着脚尖,低声道:“我知道,你看宁王和看我是一样的,但,谁让咱们兄弟之间有把龙椅杵着呢。”
荣王不再言语,点点头,告辞而去。
穆严帝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向身旁的掌事公公喃喃地道:“这样的人,怕是天底下翻不出第二个了。”
荣王在马车中呆坐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甩了甩头,将盒子里的琴取了出来。
还是此物好。
他想起什么,叫下人将车赶到京中最大的乐坊,叫了最好的乐师,命他弹上一曲。自己斟了一杯酒,一边望着乐师年轻可人的面庞与腰线,一边细细啜饮。
听了一曲又一曲,他乐不思蜀,在此处厮混到晚,早把清晨的“去去就回”忘到九霄云外。
晚间回府时,他已疲倦的很,先到疏影院,从院中看,屋里还点着灯。他一步一晃的走进屋,却见床上人已睡熟了。
侍女们全识趣的退下,荣王趴在床前,迷瞪着眼晕了一阵,倒头躺在床上,沾床便睡了过去。
顾轻侯早早睡下,正在沉酣,被身旁的动静一惊,猛的睁开双目,手里按上腰扣,寒光一闪,软剑弹开,落在松软馨香的锦褥上。
剑身悠然冷冽,顾轻侯的胸膛起伏。
他的目光凶狠警戒,似是一头落单的孤狼,惊疑地盯着暗夜里静静躺在身旁的人影。
那人影大剌剌的呈人字状。
他的心怦怦直跳,黑暗中只听到自己剧烈的喘息声。
他维持半撑上身的姿势,顿了好久。
身旁的人影,呼吸声平稳悠长。
他闭着气,细细听了一阵。然后才极轻地,极慢地靠上床板,顺着床板,缓缓滑了下去,双手抓了一点被角,盖在胸口。
目光越过身侧酣睡的身影,落在玻璃窗外的梅花上。
月儿高高挂九天。又从九天落在梅梢上。青天下缀着浅黄月牙儿,寒梅惊颤晨露。
第6章 第 6 章
顾轻侯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
他恍惚又来到自家大门口,有许多身体僵硬,面无表情的人,如幽灵,如僵尸,如湘西人赶的行尸,正一对一对往门外抬死人。顾轻侯咽了一口口水,他想走,他对着自己的身体说,走啊,快走。但是他的身体没有动,甚至还跃跃欲试着上前。
那些人仿佛没看见他似的,一具接一具,向外扔尸体。
梦里,顾轻侯迟钝而懵懂,他脑中晃过一个一闪而逝的念头,他是不是该看一眼那被扔出的人?
然而,他的视线却不能向下移,那被扔出的人也仿若进了虚空,一掷而逝。
他一直在这街上静静伫立,等他终于退后一步时,场景忽而变换,他站在一间大宅门口,那些面无表情的人,忽而抬起头,无数双死鱼一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他们身上的衣着也变了,变作京城戍守的模样。顾轻侯只要向外一步便会投入他们的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