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
你忙对他叫停,像是对于冥冥中某种冒犯的制止。
你望着桌上这一排各不相同的小家伙,又从左往右看了一遍,伸手挑出一枚烟青色的。
“这是最好的。”他抽出烟斗愉快的抬抬手。
你明知道他是个骗子,但是这枚一万公里以外的烟青色。
你将它握在手里,小小的,圆圆的,像握住一枚一息尚存的卵。
它的表面是一层薄薄的釉,釉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纹理,摸上去像是皮肤一样的触感。
你轻轻的将它放在手心,缓缓托起,天花板的灯光透过它,那透亮的青白的胎仿佛是一层葆养着生命的膜。
光透过你的手掌变得鲜红,一掌之隔的这青白的胎,来自你血的红色被稀释成与孕育关联的浅红,光影在这个圆润的空间中交回流转,这样的运动似乎是某种生命的发育的必要条件。
而它的表面毛孔一样细腻的肌理,一开一合像正呼吸着,你的手掌贴在它的表皮,微微的吸附感像来自某种气体的交换。
你要为它挑选一个温暖的,长生的巢。
气孔、薄膜、你静静的凝视着它。
泥、水,自然界中最柔软的两种物质,一千度的高温。
如凤凰涅磐般的,就像它刚刚所经历的,那一屉浅浅的铁盘被抽出来。
你望着铁屉里几乎烧不出灰的它,那样小,那样薄,几乎是透明的一层膜。
轻飘飘的一物,你抬抬手,感觉不出重量。
它的余温透过这泥与水混合烧制的薄胎传递在你的胸口,你紧紧的护住它,像守住冥冥中的某个约定。
这莫大的温暖,是你留给它的,在你身体中存在过,有关于这个世间最后的能量。
你紧紧的握住它,就像握住冥冥中伸出的一双手。
你将它捂着、藏着、积蓄着,在那抹淡淡的烟青。
“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有山、有湖,有日月。”
你凝视着瓮口流转的光,这浑圆的一圈像是来自月亮,你的手指轻轻的抹过这一环流转的光滑。
“也是你的故乡。”
你努力不让自己对那片一万公里以外的土地妥协,你曾是那样头也不回的逃到了这里。
而此时,你不得不想的:那山那湖,那从湖面升起,塔尖沉没的太阳。
太阳?你抬起头望着阳光正从云层的缝隙间穿过,剑林一样竖在你的面前。
你望着镜面中怀抱着的自己,清早还是阴天。
来人世一趟,总得看看太阳。
彼时密封袋里冰凉的一汪,此时已归一瓮被你暖暖的护在胸口。
这是一具肉身关于长生、永恒,质的转变。
它被你亲手带来,又被你亲手送走,你们同根同源同命相依的长在一起,就像一圈首尾相接完整的轮回。
你轻轻的托起它,阳光的薄片轻轻的撒在它的身上,像是月光一样的静谧。
烟灰的釉上那细密的肌理,布满星星般闪耀的光。
“日月同辉。”
仿佛是来自遥远家乡的关照,这烟青的一枚,在这一万公里以外的地方,就像落叶被风扫回湖面一样,找到了归依。
你如之前所计划的将它安顿在整个屋子阳光最好的地方。
那个紧闭的柜门,安静、黑暗。封闭的就如同它来之前呆着的那个地方。
那块它被剜离的空空的凹陷,你用手指轻轻的按压着它,最开始还有温热的鲜血涌出。
你感受着下身一股一股的暖流,仿佛是它的控诉一般。
它一直不肯原谅的敞开,那个伤口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翻开,一层又一层,你在暴汗中拥抱着虚无的它。
像是冥冥中的一个约定,它可以长久的霸占着那个位置,在你们对彼此最深的承诺里,那块伤口慢慢的生长、愈合,就像是来它的愈疗。
而那个经过你们默许的,浅浅的凹巢。你轻轻的,抚摸着腹下的这团虚无。
八年之间冥冥共处,福祸相牵。
最后,当你从机场的椅子上站起。
你知道那是它给的力量。
一万公里、十五小时、昼夜颠倒。
从一个清晨到另一个清晨,像是某种不留痕迹的对接。
最终你们回到了那片湖,那片你落荒而逃又心心念念的湖。
烟青色的雾气积蓄在湖面,清晨微凉的的风里:“就是这儿。”你轻轻的抚抚腹中的那枚同根同源的潜在。
八年了,若你出生,该在这湖边跑着跳着抚水玩儿了。
如你那时所描述:鲜红的朝阳从你的身后腾起,越过地面越过湖泊,直射着金黄的塔尖。
阳光下地上的那枚的孩子模样的倒影,你伸出手,微微握起,像是拉起虚无中的一只小手。
“这就是我跟你说起的。”
你轻轻的捏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