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怎么样?”她问。
“不怎么样,跟从前一样,就那样。这样。”
“不急着回去吗?现在是暑假,你两个孩子应该在家吧?”
“笛笛和笙笙学小提琴去了。”
“杜佳苒也在学小提琴。”
小舟点了点头,但对方是侧着脸的,自然看不见她这一回应,于是以为她没有回应,两个人之间就这样沉默下来,空气凝滞。
不见已一月之久,今日小舟到段家还钥匙,为表礼貌先是敲了敲门,但无人回应,于是自己开门进来,循着空气中那股妖冶的血腥气找到了躺在浴缸里的段沁,拨打了120,联系了段河。
在此般情境下重逢。
段河从包里掏出烟盒,刚抽出一支,停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你要是觉得心里烦,我们讲讲话。”小舟说。
“跟你有什么好说的。”她似乎是讽笑,似乎是苦笑,又似乎是真的觉得好笑。
“你还打算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过了一阵,她生起气来,质问小舟。
“有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你出去吃饭吧,我帮你看着段沁。”小舟好脾气地说。
“不需要,不想吃。”被无情驳回。
两军对峙一般,两个人坐到下午六点,直到段沁醒来。
女孩子躺在病床上,苍白着一张脸,眼睛本是朝向窗外的,段河和小舟走进去绕过床尾到她面前时,她又把脸转了过去,朝向门的方向。
段河似乎是冷笑了一声。
“段沁,你想喝水么?”小舟问。
段沁没回答,像是厌恶般地,又把脸侧过去了一些。
“你甩脸子给谁看?你自杀你还有理了?好不好笑你!”段河真的被段沁惹怒了,“你以为你高尚?为了一个男的要死要活,又是献身又是献命的,人家搭理你了吗?从头到尾你一个人表演,你不觉得尴尬不觉得丢脸啊。十八岁都不到,你懂什么叫爱情了?别一天到晚活在自己的梦里,连累身边人一次又一次地给你收拾烂摊子。”
小舟拉了拉段河,想叫她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毕竟段沁刚刚死里逃生。
但段河没理小舟的劝阻,继续冷着脸说,“下次要再想死就跳楼去,割腕死了不人,别搞你小女孩的那套唯美主义,没人想看。”说完她转过身去。
“你以为你就比我好到哪儿去了么?”段沁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像吐着信子的蛇那样令人不寒而栗,“你还不是像块口香糖似的黏着一个已经结了婚的女人献媚卖乖,寒碜又恶心,人家搭理你了么?我起码比你正常。”
“不是......”小舟本能地想要反驳。
“说你了么?”段沁讽笑,“少自作多情了。”
“你最好今天就死在这儿。”甩下这句话后,段河拎起包大步冲了出去。小舟跟着追出去。段河乘电梯下楼,到地下车库取车,把车开了出去,小舟开车跟上。段河把车开得很快,在城市的车流中横冲直撞,小舟必须拼尽全力才能跟上。最终,段河在湖边把车停了下来。
夕色如一匹宽大的绸一般,柔软又温暖地铺满湖面,所望是无涯。
这是北市最大的湖了吧,一眼看不到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海。也正因如此,这片水域,被北市的人们称为亚海。
小舟下了车,跟了过去。
碎石子的湖岸上,段河脱了高跟鞋,光着脚走在上面,弯腰捡起一枚一枚的石子,朝水里掷去,湖面上于是咚咚咚地弹起了琴。
小舟隔着几米看她,最终她停了下来,就地坐下,小舟走过去,隔着几尺的距离,在段河身边坐下。
她的侧颜上,停留着这个城市黄昏之时缱绻的夕光。
“是杜佳苒的妈妈。”她的声音听起来没了先前在医院的戾气,柔软如水色无边。
小舟点了点头,原来刚刚是她想错了,以反驳的方式急着承认,揽下罪名。如今人家亲口说说的不是你,是别的人,别的结了婚的女人。小舟笑了。
段河屈膝抱着腿坐着,下巴抵在膝盖上,头发挡住神色,说,“你回去吧,奚轻舟。”
小舟坐着没动。
段河也不再说话,保持姿势坐着。两个人一起等待着夜色像打翻的墨水瓶那样从天空倾斜下来,染深了湖水。
沿湖的路灯亮起,像一只又一只窥伺的眼睛。
小舟起身,转身往回走,段河以为她回去了。没多久脚步声又响起了,小舟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罐啤酒。这时电话在包里响了,小舟接起简单说了几句,挂断又放回去。她坐回段河身边,仍旧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把一罐啤酒从地上向她滚过去,但坎坷不平的湖岸,在那罐啤酒滚到一半的时候,阻止了它继续向前。
段河伸手,把那罐啤酒够了回去。酒液顺着喉咙流进身体,整个人说不清是更清醒还是更糊涂。
“你丈夫的电话?”
“嗯,我说我和玲安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