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闭起眼,男子苦笑。
少时,南域一带最强大的碧翡国不断向外扩张,波及他出生的蕞尔小国。一场屠杀后,男女老幼无一幸免。而他因为醉心师父留下的毒经,在偏远山谷寻找绝迹多年的金蟒,才逃过一劫。也因此成了唯一的后人,为了延续香火,也曾动过娶妻的念头。可后来被兰沧侯笼络了去,成为先帝的死卫后,传宗接代的念想渐渐淡去。许是耳濡目染,不愿让个庸脂俗粉诞下后代,惟将女人当作□消遣的玩物,先帝赐给他的四个如花美妾,也无一人生下他的孩子。直到那日茈承乾中了媚药,为保清醒和他东拉西扯,被那女人一语点醒。
对先帝异乎寻常的忠诚。
见先帝动了真情,为茈承乾痛苦,忿忿不甘。
折磨茈承乾时,那种异样的□……
摇了摇头。直到如今,他才看清深埋心底的那种逾越伦常的疯狂情感。可即使先帝在世,也无可能取代茈承乾在先帝心中的地位。
深深自嘲,睁眼冷望那个不懂惜福的女人。只是琴音袅袅,苍凉哀婉,却若天籁,连他这个不懂音律的武夫也微微动容,怔聆良久,面上讥诮不复,惟余惘然。
其实一早便知立在那里的并非以前那个只会撒泼的草包美人。可这女人也着实大胆,并不佯作自己就是原来的茈承乾,不论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随心所欲,实在任性至极。可面对旁人怪异的目光,那份坦荡无畏,倒是教人钦佩。且是潜移默化,不论是溜须拍马,还是她的衣着发式的确得体好看,宫廷内外争相效仿,乃至他得空回府,四个侍妾也不对他嘘寒问暖,反是齐齐缠着累得半死的相公,打听陛下新衣裳的样式……
好似侍妾们此刻在他耳边唧唧喳喳,忽得头晕脑涨,下意识抬手去揉额角,轻声一嗤。
对那些只识胭脂绫罗的女人来说,借此压过别人的风头,赢得夫君青睐便已足矣。可御座上的那位倒是一点一滴,以自己的方式,悄然改变现在的羲和国。这一年来,不但衣着打扮偏离礼制,在朝堂上的惊人之举也是不断。提倡唯才是举,擢升出身不高但能力卓著的官吏。并且招揽精通算术、天文等历朝历代不受重用的奇人异士,在六部衙门旁专设弘学馆,分门别类,整理历朝文献,将其中相关的内容单独立书,加以注解,也有专事研究者,奉召面圣后,皆道今上涉猎广博,自己受益匪浅,感佩至极。而标新立异,极力笼络人才的同时,这女人也不忘农本。因是先帝在位时,连年天灾,农事荒废。即位后便推行休养生息。不但招抚流民,减轻刑罚,并且杀了几个位高权重的贪官污吏,百姓对此交口称赞,一度荒芜的中原地区也渐渐呈现复苏之象。
虽不乐见新帝的成就高过自己的主子,可凝望弱柳扶风的纤弱背影,男子叹服。
即使根基不稳,尚且谨小慎微。可相知多年,这个魄力非凡的女人断不会止步于此,而两大世家迟早会成为她的阻碍,想必客平和归仲元那两只老狐狸对此已有察觉,往后君臣之间免不了勾心斗角。留他这个大仇人的性命,也许便是看重他的心狠手辣,可以像当年先帝对付梵、应两家一样,适时替她扫除一些碍眼的绊脚石。
挑眉冷笑。看着彼方的女子放下那件称作提琴的乐器,轻揉左肩,对吉卓说了什么,那个令他一直介怀的年轻宫侍淡淡点头,临去前,目带告警,朝他的方向瞥来时。男子冷笑了笑,心中疑虑更深。
“未卿对朕宫里的宫侍有何不满?须用这等眼光看他。”
听女皇讥诮,未央收起犀利目光,慵慵起身:“微臣只是想起一些旧事,略有感慨罢了。”
确是世事无常,谁会想到当年对先帝不敬而险些死在他脚下的少年,而今竟成最得君主信任的首领内监,连性情也与往日南辕北辙。许如先帝所言,被他踢中脑袋,从此开了窍。若真如此,这个愈发摸不着心思的小太监也可算作因祸得福。
冷冷一嗤,视若无睹女皇冷漠的眼神,径自走到她身边,手扶玉栏,慵瞰底下万余灯盏:“碧翡王廷传来消息,布查王薨逝,世子即位后不久,便告失踪,现下国事皆由公主雁里朵一手处理,陛下还是早作防范为好。”
女皇微愕,随即浅笑点头:“你腆了脸皮来此,原是为了这件事。这碧翡王廷内乱,对我们羲和不是有利无害?”
已然习惯彼此冷嘲热讽,很自然地刻薄。未央无谓一笑,可脑海掠过一片残墟,声音不觉冷了几分:“皇上有所不知。碧翡国世子生性纯良,他若即位理政,尚不足为患。可这雁里朵便是令使臣送来贺礼的那位贞女巫司……”不无意外地瞥见女皇扬眉,男子勾唇,“听说当年勾结月佑国三王子截杀我羲和使臣,便是这雁里朵公主给她父王出的主意。现下大权在握,难保不会兴兵北上。”
“是吗?”
女皇语气澹静:“身洁心不洁,让这样的女子侍奉神明,碧翡人也不怕遭报应。不过说起月佑国变……”睨向近旁的男子,女皇淡讽笑说,“这位雁里朵公主也就是挑唆是非。朕倒是听说当年施以援手谋得月佑国主信任,最后里应外合破了玉巩城的功臣便是未卿你呢。”
未央一怔,轻描淡写:“尽早破城,减少我羲和军的伤亡,乃微臣分内事,不敢居功。”
“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