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册上说,她必须舍去孩子,以及孕育生命的宫巢,才能断她心软多情的根,扭转她卑屈的命数。」
「寻,寻奴她……」主子颤抖地问:「答应了?」
「是啊,而且是非常爽快地答应的,奴家还劝过她要三思呢──以後连半个孩子的手脚都生不出唷──奴家提醒过她的,可寻当家还是相当坚持。」娇囡看着耳室的窗棂,像是看穿了什麽,眼神竟有一种欣赏的意味。「她说,这番小产之後,她认清了事实──不是只要她肯忍苦,事情就会好转,生命只是痛苦的轮回深渊,永远不会改善。小孩生下後,这个生命个体也必须承受属於他自己的苦痛,谁也分担不了。」
独叔不敢相信,这会是那温柔善良的小姐说出的话。
「她还说了几句话,让奴家印象好深刻,现在尚能一字不漏地记得。来,奴家说给官爷听,她说啊:『这孩子生下来,也不会幸福的。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要是他来了这世上,或许还会怨我,为何要带他来呢?不如,换点有利的东西,对谁,都好。』同样身为女人,奴家真不得不赞赏寻当家的果决明快呢!」
独叔听傻了。直到耳室里传来坠落的撞击声,他才惊醒了神,不顾娇囡还在场,便冲进耳室。
原来主子想起身,却四肢无力,落下了床榻,但他不放弃,还是想爬出去。
「爷啊,你别乱来,伤口会裂着的,快躺回去歇。」独叔将主子扶起,哽咽地劝道:「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了,小的这就去请银票给这更命师,您别再操心了。」
他费了一番力,才将主子撑回榻上。当他拨开主子散了满面的乱发时,怔愣住。
主子哭了。
甚至哭出了血泪。
他体内藏着多麽至深的痛,痛到必须用自己的血来发泄?
一条条鲜红的泪河,从他的眼角涌着,蜿蜒过他的颊上,像刀痕,像鞭迹,摧残他的脸。
被扶回了床上後,主子安静了,没再话语,没再动作,只是静静的、默默的,让泪与血一直流着。
他的眼执着地盯着一块天花的雕饰,独叔跟着看去,原来,那雕饰是一蓬莲花。
没有上色,不知工匠当初雕的是羊脂莲,还是熟枫莲。
最後,主子闭上眼,轻轻地说了一句:「别再,让我看到,莲花了。」
独叔一愣,然後,明白了。
自此以後,主子的眼里,都只看得到熟枫莲的红了。
因为,他心里那蓬洁白无瑕的羊脂莲,已经──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