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的手不轻不重,药又是凉丝丝的,按在伤口上,倒还挺舒服。阿素话锋却又一转:“娘娘在家乡时,可有中意的人?”
墨雨枢闷闷答:“去年死了。”
阿素手下动作依然不停,很有耐心地说:“人死而不能复生,娘娘请节哀。活着的人,日子还是要过的。凡事不要总往死巷子里面钻,世上不幸的人千千万万,都因为一点小事就想不开,还有什么活头?”
墨雨枢琢磨着,阿素的话颇像是开解她一般。如果她想开了,高高兴兴去当她的皇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多好的。但是……俞灵犀的死就是一点小事吗!
然而却再来不及多想,阿素已经又帮她穿上了外衣,扶她下榻,走到院里。
太阳正挂在枝头,病怏怏的没什么暖意,大约已经过了辰时。墨雨枢刚走到廊中避风处,就听到远处车辇的驶来的声音,随后她便看到凰帝着一身大红朝装向她这边走来。墨雨枢依靠阑干远远看着。五年前,长公主也是穿这样的一身红,如今好像什么都没变。
只是她眉宇间君临天下的跋扈气势,远胜从前了。
凰帝看见了墨雨枢,倒是先露出笑意来:“阿雪可是在等朕?”
她上前牵住墨雨枢的手,两人的手都是冷的。墨雨枢是因为天气冷所以受凉,凰帝似乎天生身上就冷。墨雨枢想,两个冷血动物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昨天朕就说要带你去个地方,你身上的伤要是无碍,现在就去。”凰帝转过身,拉着墨雨枢的双手。在天光之下,她的眉眼倒显得好看了许多,不像是在寝宫烛火或者是刑房的火光下,总有些狰狞阴森的味道。
“无妨。”墨雨枢低着头说,脸颊竟然有些发红,不知是高烧未退还是被风给吹红的。凰帝笑着,挽起她的手,搀扶她上了辇车。
“要去哪里?”墨雨枢坐在车上拢紧了袖子,腰挺得笔直,倒不是为了姿态好看,而是生怕碰到后背的伤处。
“你不是一直在想念俞灵犀吗?朕满足你这个愿望。”凰帝坐在墨雨枢身边,揽着她的肩膀,轻轻让她伏在自己的膝头,“路挺长,你可以休息一下。”
车行了许久,终于到了一片旷野,青山四合,地上覆着厚厚的白雪,其中有些隆起,也看不甚清楚,遑论一一辨清。墨雨枢明白过来,王畿中处刑,应该都是来到这里的。所以俞灵犀可能被埋在这里的某一处。只是大雪盖着,像一层裹尸布,也不是灵犀是在哪一处沉眠。
太阳光被雪一反射,亮得刺眼。墨雨枢闭上眼睛。灵犀应该是在一处黑暗而温暖的地方,而不是这样明亮又冰冷的地方。凰帝以为墨雨枢难过,从身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甚至让墨雨枢后背的伤处又痛了起来。
“为何要杀俞灵犀?”沉默许久,墨雨枢终于问出了这个自己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他说要娶你。”
“不是这个原因。”墨雨枢摇头,没有束起来的头发在风中飞舞,被凰帝自身后抓住,缠绕在指间。
“是朕的侍臣发现他私自观测、绘制皇宫的地形。廷尉将他带去拷问,却不料俞灵犀在狱中自杀。”凰帝说,声音低低的,“他在牙中藏了蜡丸封着的毒,在牢中将毒咬碎身亡。朕一不做二不休,将他的头斩下来,挂在城门示众。朕怀疑阿召会谋反,就是这个原因。”
墨雨枢觉得心中一片悲凉。她仔细想想,确实在灵犀临行时的那段日子里,每日总与豳王密谈一个时辰,他脸上的笑容见少,人也憔悴了些,墨雨枢还单纯以为是事务繁忙……想起豳王有可能谋反,墨雨枢便也觉得他诸多行为可疑起来。比如说加重徭役,又重金去请谙熟兵法的学士。每个细节都无关紧要,但连起来,似乎都指向豳王有谋反之意。
她惨笑一声,不再说话。凰帝自身后又将她抱紧了一些,忽然,有尚温热的水滴落在凰帝的手上,凰帝扳过墨雨枢的肩膀,才发现她的眼泪正大滴大滴往下掉着。
凰帝将墨雨枢拥在怀里。墨雨枢的个子比凰帝要矮一些,所以凰帝又按着她的头,让她把脸贴在自己的肩膀上,感觉到墨雨枢脸上的潮湿似乎能渗过厚厚的衣物,直渗到骨髓中去。
“阿雪,哭吧。”她凑在墨雨枢的耳边,低声说,“哭完就好了。”
墨雨枢放声大哭起来。她抓紧了凰帝的衣襟,就像抓住所有的希望和念想,哭声也是沉闷的,风从积雪上掠过去,又掠过两个人的头顶。墨雨枢哭得声嘶力竭,这辈子都没有流这么多的眼泪。有很多事情都让她伤心:后背的伤痕仍然在疼,终究是没有嫁给俞灵犀,嫁人时眼睛正瞎,竟不知自己身着喜服是什么模样……
“灵犀……灵犀!”她含混而又悲哀地呼喊着俞灵犀的名字。荒坟被积雪盖住了,所以都在沉默。
从此世间不再有俞灵犀。
墨雨枢哭累了,嗓子也哑了,凰帝便好整以暇地从袖中取出香喷喷的手帕为墨雨枢拭去满脸泪痕,一边温柔地说:“我们回宫吧。”
墨雨枢点点头,模样十分乖顺。
凰帝逗她:“可要再与俞灵犀多相处片刻?”
墨雨枢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被白雪覆盖的荒地,然后嘶哑着嗓子说:“回去吧。”
回程时,凰帝依然让墨雨枢伏在她的膝上,慢条斯理地说:“阿雪,你总是住在朕的寝殿也不是办法,皇后是要住在椒房殿的,不然宫人都会瞧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