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说是‘神出鬼没’呢。”
店小二提起茶壶转身进屋去了,杨晋手里还端茶杯,目光注视树林,若有所思的晃了两下。
微风掠过,传来几波遥远的沙沙声。
*
八月立秋。
广陵城的历史长到能追溯至春秋以后了,几朝更替,数南宋时最繁华,而今虽早已迁都北平,但因久不经战乱摧残,一晃眼又是锦绣成堆,海晏河清。
江南水乡盛产杨柳,一条清河从城内横贯而过,倒映出两岸碧青的草木,以及岸上彩绸高挂的雕梁画栋。
此地的勾栏瓦肆都是大江南北数一数二的,青楼妓院,歌馆乐坊,修得比大户人家还奢华雅致。
在一干秦楼楚馆中最拔高的那栋便是听雨楼,进门两边挑起的牌子,一块写“妙指徵幽契”,另一块书“繁音入杳冥”,进进出出,来往者络绎不绝。
戏台子很大,楼足有三层之高。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姓曹,留着两片小胡须,生得满脸和气,一天到晚负手在乐坊中巡视,不时嘱咐伙计添茶送水,不时让小丫头往后院跑跑腿,没事找事干。
琵琶声响,花鼓敲得欢快又轻扬,这是时新的小曲儿《明月秋霜》,出自上年的新科状元之手,在坊间很是有名。
四周一群客人推杯换盏,台上飞袂如虹,举手投足将节奏掐得分毫不差,绫纱的袖摆下间或露出的五指,蝴蝶似的翻飞。坊主眯着眼睛偏头瞧,最后忍不住一声轻叹,感慨自己老了。
就在这周遭气氛正好之时,门边迎来送往的店伙忽被人大力推开,一队身着玄青色长身罩甲的官差鱼贯而入,刹那间,肃杀之气袭面而来。
人很快将整个乐楼团团包围,不甚客气地开始呵斥赶客。
场面登时一片混乱,曹坊主立在原地惊疑不定,待看清这帮人的装束,心里一个咯噔,当即暗道不妙,忙冲着面前的锦衣卫呵腰:
“几位大人、几位大人……这是所为何事啊?”
他辨不出这几尊佛的官阶大小,但见中间那位眉目疏朗,星眸深沉幽暗,气韵不凡,便下意识朝对方作揖。
戏台的歌声已止,可跳舞之人并没停,素手抬腕,能听到清脆的银铃响。
杨晋不经意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望向曹坊主。
“锦衣卫办案,无关人等不得停留!”
曹坊主听完就是一头雾水,还得斟酌着赔笑:“大人,咱们这地方太太平平的,没出甚么案子呀?况且,即便有点鸡零狗碎之事,那不是还有衙门么,怎么好劳您大驾呢……”
众所周知,寻常百姓犯事锦衣卫是不会插手的,除非,这里头涉及的是朝廷命官。
果不其然,他话音才落,旁边那个稍显年轻的男子已踏前一步,伸手指道:“查的就是你这听雨楼!”
“数日前,锦衣卫王总旗曾来此处饮酒,结果彻夜未归,昨天却被人发现死在了城郊,死状蹊跷,惨不忍睹。你们这乐坊里的人……”说话间,他目光往旁侧上上下下一扫,冷声道,“都脱不了干系。”
死谁不好,偏偏死的还是锦衣卫,知道此事是轻易揭不过去了,坊主抬袖擦汗,“大人,我们都是良民,而且手无缚鸡之力,哪有那个胆子敢对您的人下手。”
“是与不是,查过才知道。”杨晋偏头示意左右,“挨个问。”
众人领命行动。
说完,又转目看向他,一字一顿,“就劳烦曹老板,多多配合了。”
此话很有分量。
坊主只好自认倒霉,连连称是,无奈地转过身去对一帮不明真相的乐师舞姬示意:“大家伙儿,可有谁当天见过这位王总旗的?说过甚么话,吃过甚么东西,喝过甚么水酒,事无巨细,赶紧上来告诉大人。”
乐楼里的少女们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
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脸熟的,常光顾的倒还罢了,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个王总旗,谁知道他几个鼻子几只眼?何况姓王的人满街跑,不见得逛乐坊还要穿官袍,万一人家是便服又不肯暴露身份,岂不是更难找?
四下里窃窃私语。
“锦衣卫是见过不少,有姓王的吗?”
“有吧……”
一旁的少女推了跟前的粉衣女孩一下,“上回不是有个王大人送你金簪子吗?人长得白嫩嫩的那个。”
“甚么呀。”粉衣少女嗔怪道,“人家明明姓刘……”
饶是官差在前,少女们也没见有多少慌乱之色,和满头冷汗的曹坊主相比,心态可见一斑。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尽管轻声细语,连成片也是海浪滔天。
锦衣卫虽行事专横,但毕竟全是大老爷们,面对这些穿红戴绿的美貌姑娘一时也颇为头疼,勉强扯着嗓子喊了几句“闭嘴”,总算开始例行盘问。
几问几答,间或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抱怨,场面居然比先前还热闹几分。
方才在戏台上跳舞的女子已下来了,正靠在雕花栏杆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