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坐了起来,捡起薄被,那薄被还带着湿热的气息,她想了想,还是搭在了弟弟身上。
现在商秀儿躺在她舅舅家的床板儿上,雨声和鼾声就这样交织着。一个闪电照的屋里像白天一样亮堂,然后就又是漆黑一片,黑暗中传过来轰隆隆的雷声。
然后她在雷声中听到了有人说话。
先是小声的,她听不清楚,又困又乏却睡不着的状态让她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但那说话声越来越大,慢慢变成了大声的争吵,在商秀儿冷不丁听到“秀儿”两个字以后,声音又仿佛怕人听到一样,突然降低了。
她心里突然就像擂起了巨鼓,“咚咚咚”的怎么都不能安宁,终于还是慢慢的、慢慢的挪到窗户那里。紧贴着四处漏风渗雨的破窗户,她向外面看去。突然间的一道闪,把她吓得往后一缩,可那一刹那,她清楚的看见她舅舅和舅妈站在外面,他们似乎也被这道闪吓了一跳,苍白苍白的两张脸抬头看了看上天。
在接下来的雷声中,商秀儿清清楚楚的听到她舅舅大手一挥,说道:“就这么定了!反正都是卖,为啥不多卖点银子?”她舅妈一把拽住男人:“那是你亲外甥女儿啊,往火坑里推啊……一辈子就毁了!”话音刚落,她舅舅就不耐烦的把人一推:“这什么年景?卖到花街去,说不定还吃香的喝辣的呢!”她舅妈摔在泥水里,还没等爬起来,一抬头就对着她男人指着她鼻子的手指:“明天我就说带着秀儿去镇上朱大户家做丫头,你要是敢多嘴,看我打不死你!”
商秀儿浑身发抖的隐藏在窗户后面,看着她舅妈瘫坐在水里,喃喃念叨着:“作孽,你作孽啊……”
商秀儿对舅妈一直都没有好感。每次来舅舅家走亲戚,她都耷拉一张脸,爱答不理的,要是看她和弟弟多盛了半碗饭,那饭锅就能被她故意敲的山响。反倒是舅舅,每次都笑眯眯的,逗她和柱儿玩。
可是,可是……商秀儿憋住眼里的泪,紧紧咬着自己的手,看着舅妈慢慢站起来,抹了一把眼睛,肩膀一耸一耸的跟在她舅舅身后走了。然后就听到隐约的开门声,轻手轻脚的进屋声,悉悉索索的被褥声。
商秀儿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手被咬的出了血,生疼生疼的。她不敢从门走,只得悄悄的开了窗户,一阵冷风夹着雨刮进来,被咬破的地方沾了水火辣辣的痛,她的牙齿咯咯咯的响着,回头看了看柱儿,她弟弟,蜷在那里,温温软软的和她相伴了六年的一小团,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流的满脸都是。
她心里大声的喊着:“顾不上了,真的顾不上了!”又疯狂的在心里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可她身体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跨过窗户轻轻跳到了外面,一下子冰凉的水就浸透了草鞋,发出了“咕叽”的一声。商秀儿吓得急忙蹲下来,她不敢再走了,慢慢的跪在地上,一步两步的,爬出了舅舅家的院子。她无意识的爬着,直到很远,才猛地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疯狂的向前跑,可膝盖弯曲了那么久早就不听摆布了,她一下就摔在泥水里,然后又爬起来,继续跑着。
商秀儿紧紧按着胸口,一颗心噗通通的快要跳出来,嗓子又干又紧,在大雨里一路狂奔着,夜是这么黑,幸存的没有被淹没的柳树张牙舞爪的随风展动着枝条。
她突然就想起了一年前,她帮爹娘割完了稻子,欢快的拿着她娘给她和弟弟的几个铜钱去看戏,她用铜钱给柱儿买了糖安置在树下面,她自己躲在戏台下,呆怔怔的看着台上,那时台上的小生撑着伞,做出暴雨淋头、狂风大作的身段来,琴声急促,唱的是“仓皇皇无处投奔”。
她要去哪里,她能去哪里,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跑,眼泪和雨水糊了一脸,喉咙里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商秀儿心里越来越绝望,哪能这么没完没了的跑下去呢?
在这铺天盖地的黑暗和绝望里,商秀儿就看见了前面的一点微弱的黄。她揉了揉眼睛,那么一点点在摇曳的光,是真的,她真的看见了!
她咬了牙,不管不顾的向那点光奔去,慢慢的越来越近,衬着微弱的光,隐隐看见了黑色的轮廓,矮矮的一长条,似乎还在晃动。她的心又砰砰砰的跳起来,然后就一脚踩空了,“噗通”一声掉在水里,她呛了一大口水,双手乱挥着,却四处都摸不到实物,哗啦啦的水声中她感觉到有人喊:“谁落水了?”接着是乱晃的人影和灯影。
最终她被救上来了,那黑黑的是一艘船,她趴在船板上,仰着头,睁大着双眼,看好几个人围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低头看着她。
她跪着,不停的磕头。
“求求你们,收留我。”
第一章 九龄秀
霍都位于松阳江、广平江、大横江交汇处,因地扼三江通道,又位于西、南、东三大郡交界处,虽非郡都,地位却远比郡都还要重要。历届的都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