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伊洛士——车子也消失了。风吹着,纸张轻飘飘,即便上头标着沉重的黑色数字。
他拿着纸张,恍若他就是那个解决难事的高手,正在帮她处理一件父亲身后最令她苦恼的事。
那事其实她一点不苦恼,早知道会有办法解决。
她抽走他手上的纸张,美眸轻瞥他一眼。“别管你不该管的事。我知道你不是哥哥的儿子——”
“罗煌!”兄长的声音朗亮像日出,驱散她凉雾般的嗓音。“都结清了——”
“没问题,我今后会继续尽心尽力维护你的童年梦幻地……”汤舍先生的笑语夹混在引擎低响里。
“都结清了。”罗煌依然看着她,管他不该管的事——取回她拿去的纸张,撕碎,如景上竟做的一样,举手一撒。
飞乱的纸张片片落地。“该走了。”兄长踩着走过来。“我照你的话忙完这件事,没多少时间了。”
说没多少时间,景上竟一靠近,却停定了许久,凝眸瞅睨女孩。“听着,”以为他不开口了,转过身,他的声音就响在徐风中。“我养了一头棕熊,这里的环境非常适合美丽宠物——”
“未央小姐必须搬离吗?”伊洛士送走汤舍,走回小姐身边,迎面对着景上竟道:“大少爷有这个意思,是不是得请律师过来一趟?”
“哼……”景上竟冷笑不语,往车子走去。
“再见。”罗煌垂眸颔首。
景未央红唇微掀,刚要出声,轰隆隆的引擎启动,腾扬一地纸屑,像一道梦墙,阻断现实里的她前进。
兄长与少年来去如昨晚,一眨眼出现,一眨眼没了踪影。
【第二章】
这天上午,两辆车驶离,景未央站在丝柏坡道,脸庞陷在一根根弯曲扳塑成红锚、放射开成苹果花的紫铜大门之后,筛过叶影的缕缕亮泽从她头上移走。天空像铁幕阴了下来,她昂首——原来阳光已经远退,退得不余留半寸明晃,黑鸦一团,似要降雨,湿气速兜眼前。
这雨一下,肯定冲净地上纸纸张张,冲得什么都看不见。
低垂眼帘,景未央徐缓蹲下,幽幽捡着纸张。
“稍晚,让清洁人员过来收拾。”雨未落,一个声音像是阿波罗神的剑辉剖开乌云。
景未央回首,对住说话的伊洛士。他清晨告诉过她,今天湿度不足。她点了点头,站起来,手里捏着一张纸,说:“今天不会下雨。”隐住美眸闪颤的水光,她旋足往坡道高处走。
伊洛士沈了一会儿,跟上景未央,静静走在她后方。
丝柏坡道尽处不是尽处,是开阔、工整的法兰西式前庭,中央草坪修剪得一丝不苟,方正亮绿,这点与父亲生前维持的一样。
大气的玫瑰花坛分缀两侧,添增缤纷,蓝绒铺滑似的宽敞车道穿行其中,尾端斜缓上翘,接合屋宅台基,弧形长阶梯被正门门厅大平台底座喷水池鏊中,隔为左边阶梯、右边阶梯,两只守护雕像——肯陶族半人马与斯芬克斯各占一端。汤舍先生说,这部分结合了罗马的西班牙广场与许愿啧泉概念,还带神话迷人底蕴,一整个古老堂皇。
大平台之上,她住的英式风格建筑,也是辉煌气派。汤舍先生总是赞叹。走一趟她家,像开一扇神奇门,门外景致变化万千,教人惊艳,以为在周游列国。后院禅味十足的日式庭园,种了许多弯曲盘绕的老松,父亲每天在那儿打坐半小时。
她出生前,父亲把事业全交给哥哥,过着退隐生活,一周两次巡视画廊博物馆,已不像年轻时那么热衷打猎。她长到同猎枪等高那年,父亲带着她去打猎,那是她第一次打猎,也是父亲最后一次打猎,从此,老猎犬跟着父亲退役,纯当宠物狗。
父亲总是让它们在屋宇四周各处庭院游走,更常常带它们进屋。父亲在客厅壁炉前看书,几只老狗儿乖伏在父亲脚边。父亲说,比她还撒娇。她蹙鼻吐吐舌尖,回应父亲,这房子给宠物住比给她住值得,她去住狗屋。父亲笑着,说她人小醋劲大,争宠的傻丫头。
景未央登楼踏上顶阶,沿着平台的城垛栏杆走到正中间,俯瞰下方喷水池,池里游鱼活跳,而不是硬币闪耀。没人在此许过愿,也许该许个愿。
“但愿哥哥的宠物棕熊不吃鱼……”嗓音轻柔柔,她说:“伊洛士,哥哥会让他的宠物棕熊在这水池戏水吗?它会不会吃掉这些鱼?”
“不会。”伊洛士随时站在她瞥眸可及的地方。他脱下外套,往她穿着无袖洋装的身躯披。“风大,进屋吧,未央小姐。”
景未央转头,唇角微微弯提,像在笑,但不是。这女孩心头抹了愁思。伊洛士十分明白。
“别想太多,未央小姐——”
景未央静定的眼神使伊洛士噤了言。他等她做决定。
“我想去港口逛逛,伊洛士,你载我去好吗?”
“我知道了,未央小姐。”伊洛士身形一偏侧,往阶梯走。
景未央也转身,却是将腰背往栏杆靠,仰起脸庞盯看父亲留给她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