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84年,大梁朝建国一七十二年,当今为武帝的第九代孙梁肃帝,于公元765年即位,至今已有一十九年。
北方里的冬天总是来的格外的早,也格外的冷。雪花簌簌的纷纷扬扬的从天空飘落下来,耳边是北风呼呼地怒吼声,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白茫茫中,窗边的少女眸光悠扬的临窗而立。
“小姐,起风了,回屋里吧,您的身体还没痊愈呢!”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对着少女劝道。
“嬷嬷,你先下去吧,我想再看会儿雪”,少女微哑的嗓音又带了一丝稚嫩,却并没有转身。
“小姐……”身后的柳嬷嬷欲言又止,终是叹了一口气,三年前夫人去世后,小姐就病了一场,病愈后便愈发成熟稳重了,就连大少爷也心疼的厉害。若是夫人还在的话,想必小姐如今也是和其他京中贵女一样万事无忧的鲜花怒马,而不是如今这般步步谋算。
裴宁宣听着柳嬷嬷的叹息,嘴角微微勾起,平静无波的眸中快速的滑过一抹流光,那张出水芙蓉般清丽的脸上却有着不符年龄的沉稳。
三年了,真快啊!
呵……
她不明白为何好好的生活怎么就变了呢,还是自始至终都不曾真实过。她自生来就娇宠着长大,裴家是百年望族,枝繁叶茂。她祖父官至从一品大殿阁学士,在今上登基时有从龙之功,父亲是探花郎,年少有为。虽因祖父早逝暂时退出京城的权利中心,但也不过短短几年,她父亲便位居左相,身居高位,又有妻族毅国公,裴家在这满是权贵的皇城里也是不遑多让的。
作为裴家长房唯一的嫡女,又有外祖毅国公府,父母亲也算是相敬如宾,还有一直宠她的嫡亲哥哥,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活很美满。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一切都是三年前,母亲没了,刚刚出生的弟弟也没了,就连父亲也……
她不知道母亲怎么会难产,明明孕期的时候太医说了很健康……
后来,她大病一场,想要去母亲的院子看看,结果她看到了什么呢,她的父亲居然和那个女人在母亲的床上缠绵悱恻,她恍惚间听到父亲承诺要娶她,他要让他们的子女认祖归宗,拥有名正言顺的身份……
轰……
有如一道晴天霹雳炸开在她心间,怎么会这样,那她的母亲算什么,哥哥和她算什么,母亲才刚刚去世一个月啊,怀着他的孩子一尸两命啊……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她的院子里的,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脸颊,心中充满了怨恨与不甘。
不,她不甘心,她要好起来。于是,她努力的吃药,努力的配合太医诊治。
她把对母亲的难产的怀疑告诉了哥哥,派人去查母亲生产那天的事,她只知道母亲生产前喝的最后一碗参汤是由那个女人端来的。而替母亲接生的两个稳婆却消失了,怎么也没找到。
虽没有证据,可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指向那个女人,内宅之事又有多少凑巧呢……
“小姐,小姐”,一个身着藕荷色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一袭水绿裙子约莫十三四岁的婢女向这边跑来。
“作死啊你,这么咋咋呼呼的,万一冲撞着小姐看你怎么办”,一个大约十六岁同样穿着的婢女轻喝出声。
“我下次不会了,汀兰姐,你就饶了我吧!”绿竹吐了吐舌头,知汀兰并没有真的生气,便一边扯着紫兰的胳膊,一边故作可怜。
汀兰拿她没办法,只好领她进屋。
此时,裴宁宣的思绪早已被拉回,只见她侧卧在睡榻上,上着鹅黄色绿萼云锦短夹袄,下着月白色百褶裙,一头乌黑的头发散在脑后,只插了一支淡紫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优雅,肌肤晶莹如玉,未施粉黛,睫毛纤长而浓密,眸光似水般纯洁,嘴角微微的勾起。
绿竹与汀兰对视了一眼,皆敛气屏声。
“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兴奋?”裴宁宣并未抬头,只把玩着手中的指甲,语气随意又带了一丝慵懒。
“小姐,前院里传来消息今晚都去正厅用膳,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宣布。”绿竹低眉恭敬的应道。
“哦,”裴宁宣的声音略微上扬,“那姨娘们和弟弟妹妹也去吗?”
“是”,绿竹清脆的应到。
裴宁宣蹙了蹙眉头,正厅,一般只有家宴,有重大的事情宣布时或者客人来访时才会用到!平时府中的主子们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究竟是什么大事让父亲如此重视呢?
“小姐,老爷会宣布什么事呢?最近府里也没什么大事啊!”汀兰不解道。
宁宣陷入沉思,想到最近传来的消息,难道是那件事吗?一想到父亲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娶那个女人,不由的宁宣的眼里掠过一抹恨意。
那个女人是她外祖父毅国公庶弟的女儿,她母亲的堂妹,多年前因为和离,带了一个女儿寡居娘家。
虽大梁朝较前朝较为开放,允许女子和离,但这世道对女子总是严苛,因而一般高门大户都不会出现这种事,毕竟面上不好看。
母亲在世时,她就经常登门拜访。要不是三年前她目睹了那样的一幕,知道早在母亲嫁给父亲之前她便与父亲有了首尾,更有可能是害死母亲的凶手,她还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命苦的可怜女人。
宁宣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的阴霾,半响,她才道,“绿竹,你让月芙去一趟意蓝那儿一趟,想来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