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里,各处缉拿到的官员陆续押至京城,一时间,通往京城的各处官道上囚车辚辚,昔日簪缨儒袍的各处官员,如今成了蓬头垢面为命途忐忑的阶下囚,有相熟的官员在囚车中遇见,遥遥抱拳问候:“陈大人,此生你我兄弟还能见上一面也是无憾了。”
那位陈大人亦抱拳叹道:“死生何足惧,只盼黄泉路上你我能结伴同行。”
他们心中都清楚,此番被押解上京,有罪无罪,罪重罪轻,都是不归之路。还有的官员家人拦道痛哭,都被面色冷峻的锦衣卫和军士纷纷打至路边,从安徽、江西、湖广等行省去往南京的官道上,无数官员的家人哭声干云,伤者无数。
京城各处的监狱早已人满为患,刑部不得已租用了几十间民宅来暂时关押囚犯,反正不过月余,等过堂会审,虽然也不过是个形式,这些人就要脑袋搬家,一命呜呼了。
刑部、大理寺、诏狱等处的牢狱自然森严,临时用作监牢的民宅则是另外的模样,只有兵部派去的一小队兵士守着,然在候审期间无一人逃跑,因为他们都知道,即便是自己跑了,皇帝也会下令将他们的家人抓来抵命,既已如此,便安心等死,反正不过头点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在各处设置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审讯大堂,按官员品级分类,三品以上者以及京官于刑部大堂会审,外官六品至四品的在刑部之外不过百步之遥的大理寺会审,其他的外官则散落在九门提督等京城的各处衙门里审讯。因前期案件侦查详实细致,说是三堂会审,其实也就是再核实一下贪腐者的身份和贪腐银两的数额,比如一个来自广东番禺的县丞,因为拿了上峰给的八十两白银也被缉拿在案,过堂时,上官问道:“下跪者可是广东番禺县丞董则贵?”
董则贵道:“正是。”
上官又问:“可是贪腐了白银八十两?”
董则贵道:“下官是拿了八十两白银,不过那不是课税所得,而是河道治淤所欠的,下官冤枉呀。”
上官道:“所有银钱都应入我大明国库,尔将国库银两私吞己有,还说不是?”
董则贵道:“回大人,那是番禺县治理河道的银两,上峰有所欠缺,所以才会给下官的,但下官真的不知那银钱从何而来呀?请大人明察,下官真的是被冤枉的。”
上官道:“你不知那银钱是贪墨所得而将其收纳,那你可知按《大明律》无故收纳脏银罪同贪墨?”
董则贵垂首颓丧道:“下官知道。”
上官怒道:“知罪还不认罪,非要罪加一等吗?”
董则贵忍不住腹诽,“反正都是砍头,罪加一等,难道砍我两次头吗?”
上官平缓了一下胸中的怒气,说道:“董则贵,你可知罪?”
董则贵思忖了一会儿,方才低声说道:“下官知罪。”
上官手一抖,笔一挥,在卷宗上写下了自己的审讯意见,卷宗依次从三个堂官手下掠过,最后被送到了董则贵手中,衙役将笔墨放在了董则贵的手边,上官说道:“董则贵,卷宗上是你贪墨国库银两之案的审讯结果,你看过后若无异议就签字画押。”
董则贵瞟了一眼卷宗上会审堂官的批示,抖着手拿起笔在卷宗上画了个圈儿。
上官抬了抬眼皮,挥挥手说道:“下一个。”
两个军士带走了董则贵,另有两个军士则带上了另一位候审者。如此过程的会审过了月余方才审讯结束,所有审讯结果连夜辑录成册,被送到了皇上手中。
朱元璋看到这十几本册子时,已经到了十月末,他随手翻了翻册子,在册的人名林林总总,所贪腐银两数量从几两到几千两不等,朱元璋粗粗翻了一遍,只觉得这些人面目可憎可恨,恨不得当即处以极刑。他把名册往御案上一抛,说道:“在这些名册上再加一个人,宋云麓。”
刑部尚书、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几个主审官员顿时都愣住了,刑部尚书王惠迪忍不住问道:“还请皇上明示,这宋云麓是何许人也?”
朱元璋闭着眼睛不肯说话,主审此次贪腐案件的王惠迪这几个月来一直皇帝跟儿前的红人,此刻却被皇帝晾在了一边,王惠迪心中顿觉不是滋味,常瑞在一旁悄悄提醒道:“王大人,宋云麓就是刘止。”
王惠迪一愣,心想这刘止此番揭发有功,本该大加赏赐才对,没想到却要人头落地,本想向皇上问明缘由,却抬眼看到朱元璋正冷眼乜斜着自己,心下一阵哆嗦,便不敢多言。
朱元璋看着这三个主审官员满眼不解却又都不敢多言的样子,缓缓说道:“这个宋云麓,洪武十年因罪被除去秀才功名,且三年内不得入学,但此人居然冒用‘刘止’之名参加科考,还做了我大明的朝廷命官,如此瞒天过海,难道不该杀吗?!”
王惠迪的心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淡定地笑道:“回皇上,依《大明律》,替他人或者冒用他人之名参加科举者形同舞弊,其罪当斩。”
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司天监何在?”
早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司天监监正殷星海忙跨进门内,叩首道:“下官在。”
朱元璋道:“殷星海,朕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殷星海忙道:“回皇上,据臣夜观星象,少则两三日,多则七日,北斗便指向玄武牛宿,斗在牛宿,主大凶,若无牺牲敬天,恐紫气式微?”
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