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明台,你好狠的心啊。”
而后,失去控制的,这副身躯自动作了答。明台咬牙吐出口中血沫,眸内是翻天的恨意,也是深藏的哀戚,“你是汉奸!”
明楼点点头,“对,我是汉奸。我帮日本人做事。”说完,他把枪往明台的太阳穴又逼近了几分,“这一切,你不是早在当初爬上我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吗?军统——毒、蝎。”
青年听着他的话,所有的疯狂都慢慢悄寂,只余下死水般的无澜平静。“要杀,你就快杀吧。”
他怎么会这么傻啊……以为这个男人,曾经是真的喜欢他。
所以才会对他这么好,给他买好吃的好穿的,刮他的鼻子笑着说淘气,捏他的耳垂说我想睡你,亲他说我只喜欢你,抱着他说以后我就是你大哥……
原来,只不过是虚与委蛇。
蝎子扬起了毒刺,一步步靠近、试探,毒蛇也便吐着信子,漠无表情地看着猎物投怀送抱。
真是笑话、笑话!
“明台。”那人的声音倏尔低了下来,带着如水悲哀,“我是真的喜欢你。”
“只可惜……同心,不同命。”
最后回响在耳边的,只有砰然的枪响。
明台飘飘忽忽的,从那身躯里逃逸而出,茫然看着那一室的血花翻飞。
这一切,都是梦?
为什么……这么真实?
大哥……真的是汉奸?
“明台、明台……”耳旁,似是有谁在担忧地叫喊着。
那熟悉到让人心慌的声音,让明台又缩回了睡梦的壳里。
不想见他。
害怕。
宁愿在失去控制的梦里随波逐流,也不愿见他。
强压下心头朦胧的醒意,明台又坠回了睡梦里。
梦中,男人在杀了自己的情人后,去了未婚妻宅中。
两人一夜缠绵,说着甜蜜情话。
“你是说,你解决掉那个卧底了?”汪曼春伏在明楼胸口,逗弄着他。
男人一抓她的手,“别闹。那个小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来历,不过直到前几天才终于抓到他们小组的据点,顺带探到了老巢的位置,所以拖到今天才解决了他。”
“是谁啊?”
“……你不认识。”
“哦?那师兄,现如今隐患已除,我们可以成婚了吧?”
“自然。今后的仕途,我还要多多指望你。”
“师兄说笑了,现在你在新政府里,可是炙手可热啊,哪还需要我呢……”
“曼春对我如此好,我自然是永远都离不开你的。”
“哼,师兄就会说这种话……”
剩下的话,明台听不清了。
头痛得厉害,似是盘古在拿着开天辟地的斧子死命地敲砍着他的脑袋,不见血,只生疼。
【——明台……我是真的喜欢你】
【——只可惜……同心,不同命。】
这就是他的喜欢?
比蝶翼还轻,比芥子还微,比淡风还薄。
他坐在床边,看着那深陷睡梦的男人,痴痴笑着,又倏地沉默。无边苦涩像蔓草般疯狂生长,揪住了他的心,缠绕成永生难解的死结。而他,这个失了赌局的败者,只能隔着空气坐在床边,除了凝望,除了流泪,除了自言自语,什么都不能做。
就像那第二日的太阳升起前,手握匕首看着心爱王子的人鱼姑娘,除了煎熬,什么都没有。
“大哥……”他抚上了男人额上深一道浅一道的褶皱,意料之中地穿过了面颊,“你还记不记得,你曾问我信仰什么?”
“我说,我信仰这个国家。”
“其实你早在那时,就猜到我的身份了吧?可你还是装作不知道,把我当成一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收留我,教养我,陪伴我……”
“很多事情你都已经猜到了,可只有一样,你肯定不知道。”
“我也是,也、是……真的喜欢你……”说至最后,他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意,恰若蜻蜓羽翼震响,翻飞成细微水意,“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信仰啊,大哥!……”
“我是怀疑你,我是试探你。可是,这不代表我的爱有作假。”
最后,晨光熹微,第二日的太阳终于从海平面上升起,万丈光芒慢慢划破天际,照耀一世浮沉人间。
鬼魅幻影就这样俯下身,轻柔地在那沟壑万千的额上落下一吻。
“现在,真的要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