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谨之双眼通红地看着他,忽然之间,反手一掌,只朝自己天灵盖狠狠击下!
他这一招击向自己、旁人很难防备,眼见必是不活。
可是王谨之毕竟在雪中冻得久了,出手毕竟不若往日那般迅捷,关隽臣眼中厉色一闪,右手作擒拿之势,一把将王谨之的手腕关节卸了下来。
王谨之闷哼一声,手软软地垂在身侧,他用另一只手仍勉强抱着程亦轩,看着关隽臣一字一顿地道:“王爷,谨之为仆追随你大半生,除了此事,自问对您忠心耿耿、无一日动摇,没什么对不住您的。难道如今,竟连个全尸都不能落下吗?”
关隽臣低头看着王谨之。
他们相识大半生,他还从未见王谨之看着他的目光流露出这般陌生的神色,他甚至要略一思虑,才明白过来——
是了,那是恨意。
他是恨上他了。
关隽臣心里突地一痛,他低声道:“王谨之,本王待你不薄,不只将你看作仆从,而是把你看作兄弟手足,你难道不知?本王如今作何处境,你难道也不知?你为何、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背叛本王……?!”
他说到后面,心绪激昂之下,连尾音也拔高了:“你瞒了本王多久?你心仪程亦轩,难道就不能坦荡告知本王,本王未必不会大度允准?莫非你就是存心非要本王脸面受辱?”
“王爷,你说你并非叫我看作仆从,而是把我看作兄弟手足。”
王谨之跪在地上,他面上覆着薄薄一层霜雪,又因大悲之下神情激烈,显得有些可怖,森然道:“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吗?”
“麟庆三十八年,王爷在陕北一带巡视,有一武功奇高的刺客行刺,谨之为您挡了一剑,只差毫厘便会丢了性命,这道疤,如今仍在。”
王谨之一把撕开绸衫,左胸前一道狰狞伤疤,距离心口只差毫厘,显然当年情况是何等可怕。
关隽臣目光微微收缩,他仍记得那年的凶险,王谨之倒在他身前血流如注,他那时只以为王谨之已死了,在心中悄然立誓,必报王谨之大恩。
“麟庆末年,襄王危急——谨之王爷带信儿去姑苏,两千里加急,换马不换人,生生跑死了四匹烈马,谨之却昼夜未歇,这才将信儿及时送到襄王手里。当时谨之便明白,若此信被太子截到,您便情势不妙,谨之心里已下定决心,若有人拦截而谨之不敌,谨之立时毁信自裁,绝不累着了您。这一桩事,你又还记得吗?”
关隽臣沉默不言,他自然记得,当年送信一事,实则是搏命。他若不找王谨之,便不知该当找谁,只因王谨之是他最信的人。
“王爷,你我如此交情,可是你于这些过往……如今又还记得多少?若真如你所说,你我兄弟之情,我心知肚明,为何却不敢找你一提程公子一事?王爷扪心自问,若我提了,你是会允、还是会怒?若你怒,你会不会杀程公子,而谨之又赌得起吗?去年此时,王爷曾锁着程公子双手,叫谨之看他赤身luǒ_tǐ的样子来试探、戏弄,这桩事你又记得吗?”
关隽臣心头一颤。
他脑中一片混乱,方才一直沉浸在被辜负之中,可是此时忽然转念想,若是王谨之问了他,他究竟作何反应,反复思量。
当下便觉得冷汗直冒,是因他自己也明白,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作何反应,他并不知道,更何谈会大度允准。
王谨之又问道:“王爷说与我兄弟之情,可我跟了你近二十年,尽忠职守,c,ao持王府事务。你可还记得,再过得几年,我其实便已年近不惑,我多年不曾婚娶、也未曾有过心仪之人,王爷过问过一句吗、关怀过一句吗?”
他此言颇为偏激,可是听在关隽臣耳中却更是如遭重击。
是了,他确是不曾想过、不曾问过。
“王爷,您是上位之人,因此只有上位之人的感情。虽谨之为你出生入死,未必见得有恩。然而谨之若背弃你、欺瞒你,便是罪不可赦。”
王谨之平静地道:“您口口声声说的兄弟之情,其实不过是略微亲厚的上下之义,不是吗?这一点,谨之看得清,是以才谨言慎行,而您又何苦自欺?”
……
何苦自欺?
关隽臣心中本是埋怨和暗恨,可是王谨之这番话说出口,他竟一时语塞。
他心中素来认为自己待王谨之不薄,可是如今王谨之口中桩桩件件,却又委实难以辩驳。
十多年来,他确实未关照过王谨之的家室,未思虑过王谨之的心情;王谨之为救他负重伤、为他铤而走险甘愿冒死,他在当下当然并非不感动。
只是时日渐逝,那份当时的心绪终究是淡薄了。
关隽臣始终看重王谨之,可是到了如今,竟也难说得清他看重的是那份情义……还是王谨之为他呈上的一份忠。
他先前总觉得自己被背弃,是以心中躁怒不止。可是如今这份背弃,却自己也觉得有些根基不稳。可这股势头一旦有所衰靡,便感到突兀地疲惫。
“依你之见,倒是本王一贯无情,负了你了。”
他低声道,这句话说出来,少了几分气势,却多了几分萧索,自己也觉得颇为无趣。
“王爷若只待谨之如仆从,便谈不上辜负。”
王谨之紧紧抱着程亦轩,他先前一番话本是到了绝境之下说得颇为凌厉。
可是低头看着怀中冻得脸色和嘴唇都发紫的少年,只觉心中惶恐不安,再加上一贯便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