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旧后,久别重逢的喜悦稍微平复下来,沈玉书问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
端木衡说:“当年伯父辞官后,宫中的局面更加混乱,我父亲不想再搀和进去,也找了个体弱多病的借口辞官回乡,后来我留洋归来,希望做一番大事业,还参加了皖军,没想到在几年前江苏跟浙江的军阀战役中右手受伤,无法再拿枪,幸好有父亲老友的帮助,让我在公董局的庶务处讨了个文职当当。”
说到这里,端木衡转转自己的右手腕,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抱憾表情。
听起来背景很复杂啊。
苏唯摸着下巴打量端木衡,从他的衣着上推算他的身家。
沈玉书也把自己这边的情况简单讲了一下,又介绍了苏唯跟洛逍遥给端木衡认识。
端木衡跟苏唯打了招呼,目光在洛逍遥跟沈玉书之间转了转,说:“我听说姜大帅的尸体是你最先发现的,没想到你是玉书的表弟,你们不大像啊。”
“我的个头像我爹。”洛逍遥比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又好奇地问:“听你们的对话,父辈以前都是在朝廷里做事的。”
端木衡笑了,“小官小官,不值一提。”
沈玉书跟他打趣道:“如果连左院判都说是小官,那这世上就没有人敢称大官了。”
洛逍遥不懂什么叫左院判,转头看苏唯,苏唯也不知道,他对古董的了解远远胜过古人。
沈玉书解释道:“院判分左右两职,是太医院里仅次于院使的职位。”
也就是说端木衡是前清太医院左院判之子,难怪名字如此的与众不同,原来是名副其实的官二代啊!
苏唯忍不住拍拍沈玉书的肩膀,说:“太好了,既然你跟官二代是好基友,那今后我们做事就方便多了。”
“基友?”端木衡奇怪地问。
“就是朋友,他喜欢说一些奇奇怪怪的家乡话,你不用在意。”
哈哈,居然这么快就领悟到他说话的精髓了,让苏唯好想为沈玉书的智商按个赞。
他笑嘻嘻地退到一边,心想要是当初掉入虫洞时,落脚点稍微再往前一些,说不定就穿越去清宫了,那些格格、贝勒的是有多少见多少,不过还是这里好,他比较喜欢现代化的地方。
端木衡误会了他的反应,怕他尴尬,主动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会尽力帮忙的,这次的案子性质很严重,两边租界的上头都在盯着呢,所以如果你们能破案,对我们来说是很大的帮助。”
“性质很严重?”
被问到,端木衡看看周围,没有马上回答,沈玉书知道他是不方便说,道:“那你知不知道吴媚的身分背景?”
“我不大了解,不过我可以找人询问,等我的消息。”
洛逍遥站在旁边一直心惊胆颤,担心沈玉书又让他去查什么情报,现在看到问题转去了端木衡那里,他的心踏实下来,找了个去做事的借口告辞。
沈玉书没留他,就在洛逍遥转身要走的时候,沈玉书突然问:“逍遥,你怎么没穿刚做的新外套?”
洛逍遥身子一僵,额上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勉强堆起笑脸,“最近天太热,我就收起来了,如、如果没事,那我回去了。”
沈玉书点点头,等洛逍遥走后,端木衡问:“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调查?我有车,可以带你们过去。”
“会不会妨碍你做事?”
“不会,我就是个闲差,所以才会被公董局的那帮老家伙踢过来当监督,我这就去开车,你们等我。”
苏唯脱下医生的服装,看着端木衡的背影,他双手交抱在胸前,做出判断。
“这个人不简单呐。”
沈玉书点点头,深有同感。
“还有啊,你的小表弟在撒谎,一个人如果在不重要的小事上撒谎,那就说明他想隐瞒的是更严重的问题。”
“我知道,不过眼下还有事要做,所以先放放羊,等他自己撑不住了,会说的。”
“啊哈,端木说得没错,你们表兄弟一点都不像,你这么黑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单纯的表弟?偏偏表弟还是做巡捕的。”
“他傻人有傻福,倒是你,可真够单打独斗,敢在巡捕房偷探员的证件。”
“只要有机会,我连英女王的王冠也想试一试,”苏唯沾沾自喜地说完,又道:“刚才谢了,你的反应也够快,挺适合做我们这行的。”
“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你这样说,会让你最好的搭档感到伤心的。”
沈玉书倒觉得这家伙乐在其中。
端木衡把车开过来,沈玉书压低声音说:“等一下在端木衡面前说话注意一下,他是公董局的人,立场不明,比较敏感。”
“我忽然不伤心了。”苏唯耸耸肩,嘟囔道:“因为你连好基友都防范。”
“公私分明,这难道不是做侦探的基本准则吗?”
“也许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苏唯的眼中蒙起一层阴霾。
假如当初他也跟沈玉书一样谨慎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绳索断掉,导致他坠落到这个时空的事情了。
沈玉书捕捉到了苏唯眼中一闪而过的怅惘,可惜端木衡的车已经开到他们面前,他只好结束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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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路线远近来安排,沈玉书选择先去较近的黄埔旅馆。
黄埔旅馆位于贝当路一隅,外观很陈旧,在颇具特色的欧洲风格建筑群之间,它显得非常不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