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玄孤身一人肃立原地,沉默良久,目光一直落在许轻凡方才敲着的翠竹之上。
竹,有节无心。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世间千般诱惑迷心,琳琅满目,总有那样斑斓的一种颜色,让人飞蛾扑火。
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第五十一章
五十一章
竹林内罕有人至,甚是清幽,除却夏风掠过叶片发出沙沙的声音,与各色的燕雀发出的脆鸣,便无有其他喧嚣,反而愈发衬得林中寂静空灵。
许轻凡步履矫健,很是轻松惬意地跨过并未怎么修整,故而有几分崎岖的林间小道,显然是轻车熟路的模样,倒是他身后的谢子玄,不是高冠被竹枝绊住,就是袍袖牵扯难行,颇有几分狼狈。
他拿出方帕拭了拭额角渗出的汗珠,欲要开口让许轻凡等他一等,脸上的神色几度变换,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仅只是咬咬牙,勉力跟上不提。
一番前行之后,许轻凡忽然止住了脚步,谢子玄顿时大感轻松,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他的身侧,却发现后者微阖双目,一副醺醺然陶醉的模样。
“阿丑?……”
谢子玄心下困惑,正要提出疑问,却见许轻凡伸出修长的食指抵在唇畔,让他生生将话语咽了回去。
许轻凡的语气飘忽而淡然,隐约又带着些许的沉迷。
“你且听。”
闻得许轻凡的提示,谢子玄也阖上了双眼,凝神注意。
哗啦哗啦—————
杂糅在鸟鸣与叶响之中的,清脆明快,潺潺流动着,如鸣佩环般清越,昆山玉碎,芙蓉泣露,这不是任何的丝竹管弦,工乐圣手可以创造诞生的声音,它独属于这片广袤的土地,是人力所不能及的奇迹。
午后的阳光,林间的竹香,清妙的自然之声……
谢子玄悠然出神,只觉身心都已经陶醉在其中,神游万里,不自觉之间,竟有了“生于天地,如远行之客”的领悟。
“啪———”
蓦地出现的一声脆响,终是将他从这种玄妙的境界之中唤了回来。
他怔怔然睁开眼,却见许轻凡歪头含笑看着他,而之前唤醒他的,正是此刻他合在一起的手掌。
“悟否?悟否?”
他轻快地笑问。
谢子玄怅然回味片刻,温文答道,“痴人难悟,却有所感。”
许轻凡眨巴了几下眼睛。
“你且随我来。”
他又领着谢子玄走了一阵,不过这一次他也有意放慢了脚步,显然是注意到之前的速度对谢子玄来说有点勉强。
走过一道长长,复杂而蜿蜒的小径,谢子玄只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四面竹树环合,其间隐有一条小溪,斗折蛇形,水极清冽,映着周边的翠绿湛蓝。
它静静地流淌着,独占一隅,不争,不抢,不夺,既不锐利,也无锋芒,就这般与世无争,自在潇洒地流淌着,流淌着,从它诞生之初便是这样,直到岁月让它枯涸。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
许轻凡的手抚开一株敝了眼的青藤长蔓。
“古人诚不欺我。”
他如是感叹了一句,便蓦地回过头,对谢子玄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逆光之中,少年人的笑靥笼上了一层淡金的纱衣,自成一派快意。
谢子玄怔愣了片刻,才恍惚听见了许轻凡的问话。
“子玄君擅饮否?”
许轻凡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中所执的青竹葫芦,因为装着液体的缘故,发出了水鸣声。
谢子玄只觉这句话分外耳熟,仔细一想,却是在初遇许轻凡的那个夜晚,月下的少年眉目隽永,空灵澄澈地问他。
“子玄君擅笛否?”
他略点了点头,表示他的酒量尚可,不过下一瞬他就微蹙眉头。
“阿丑你尚未加冠,着实不宜多饮……”
“一壶怎算多?”
许轻凡急急地打断他,眼中竟是流露出些许的恳求。
“今日天朗气清,又逢佳友难得,不浮一大白,岂不可惜?”
谢子玄见他这番情状,就知他定是素日在家被管教地严了,这次好不容易遇上机会,自然要来个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