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摸额头,又看了一遍剧本,我试镜要演刘盈的青年时代,正好有一段声泪俱下的控诉吕后迫害戚夫人的台词。我实在是无法把握里面的感情。
看了看时间,不算太晚,我还是打电话给了吴姐,她是实力派演员,国际影星,已经签下出演吕雉的合同,也是她将我推荐给导演演刘盈:“喂……吴姐,我是小赵。”
吴姐在那边笑开了:“怎么,你还没想明白?今天你直说吧,什么地方不明白,看我能不能帮帮你。”
我感激地笑了笑,开口道:“谢谢吴姐。我就想问问你,你说为什么刘盈要指责帮他消灭政敌的母亲?政治斗争都是你死我活的,当年戚夫人从来没有对他手软过。”
吴姐笑了一声:“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刘盈从小跟着刘邦打仗逃难的时候被他爸扔下马车,心理受过创伤,特别见不得人家耍铁血手腕,他对所有铁血手腕都很敏感脆弱。”
我叹了口气:“这又是我不明白的第二个问题了,为什么他小时候经历了那么多风雨还会很脆弱?不是应该变坚强么?就算刘邦对他不好,吕雉还是对他很好的,他不想保护她的母亲么?”
“他的母亲把他护的太好了,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残酷。”
“好,就算他不知道什么是残酷,他总有亲情吧,他姐姐鲁元公主差点被戚夫人以谋反罪害死,他难道没有亲情么?”
吴姐叹了一口气:“对于他来说,政治斗争只是一种符号,几个人的名字出现,几个人的名字消失,他并不理解真正的意义。因为有吕后帮他遮风挡雨,他没有见过真正的地狱。”
“可是他不自危么,废太子的命运是什么,只有一个死字。他不觉得戚夫人这些年就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么?”
“他没有这个概念吧。活的不明白的人多了……”吴姐笑了。“一般的太子就算跟父皇不合,也会装出个父慈子孝的面孔,可他见到刘邦神色总是战战兢兢,肯定是小时候受创伤重了,精神上有阴影,为人便比较懦弱。”
我怔了怔:“既然他懦弱,为什么看见戚夫人被砍手砍脚,却理直气壮地指责自己的母亲,然后以不再上朝的方式表达对母亲的不满?难道他的懦弱只表现在对敌人;而他的狠心却表现在对亲人?
要知道砍手砍脚在汉朝,并不算酷刑。他的叔伯,在打天下的战场上如砍瓜切菜一般的杀人,刘盈也从没有说过他们残忍。况且戚夫人要是真成功了,他们母子三人都活不了……争天下的男人们,争后位的戚夫人,难道就不残忍?真正残忍的,真的只有吕雉?”
吴姐沉默了一下:“对于刘盈来说,打天下时那些尸体只是死亡的符号,和他是不相干的;而戚夫人不一样,他认识了她很多年,而且知道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可这个美丽的女子要杀他,杀他的姐姐,废他的母后。更何况一开始吕雉并没有杀戚夫人,只是让她做低贱的宫人每天捣米。吕后也说了,‘我在项羽那里做两年苦力的时候,你在汉王大营夜夜笙歌地陪伴着我的丈夫。我当时捣米,你也捣捣米看。’娇弱戚夫人自然受不了这个苦,但在捣米的时候既没有自尽,也没有向吕后求饶服软,而是唱了一首歌,歌词的意思是叫他远在属地当赵王的儿子快来救她。吕雉这才勃然大怒,砍了她的手脚。”
可能是我说的太激动了,吴姐怔了怔,电话那头没说话。
我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谢谢吴姐,也谢谢你向导演推荐我,但我觉得我胜任不了这个角色……我内心无法理解刘盈的所作所为。他对待杀母杀姐杀自己未遂的仇人,还要抹着眼泪说我原谅你。反而对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大喊你怎么这么残忍这么无情。”
吴姐在那边沉默了一下,道:“试镜还是去吧,反正还有几天呢,你在家里好好想想。”
我答应着,忽然吴姐在那边又笑着问:“你是不是有恋母情结啊?”
我怔了怔:“那倒没有。不过我是被我妈妈一个人拉扯大的,她很辛苦。记得小时候有次我听见院子里的小朋友说我妈坏话,我气得拿着木棍追了他们两条街,后来把他们暴打了一顿。”
吴姐在那边咯咯的笑了:“敢情这刘盈是戳到你的痛处了。”
我叹了口气:“大概吧。”
后来我又和吴姐聊了一会儿,就挂了电话。
躺在床上,我还沉浸在刚才谈话的情绪中,渐渐进入了梦乡。要是我知道这是一场没有办法回转的时空之旅,也许那一晚上我都不会睡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竟躺在了一张雕花的大木床上,上面隐隐地刻着一条龙,纬仗蔓滋,一个全身黑缎的女子坐在我的床头,她的头发很长,一缕黑色的瀑布一直划过她的背散落在床上,一个很简单的发髻盘在她的脑后。我一动,她就转过了脸来。她并不艳丽,却端庄大气,一股现代所说的中性风的英气直逼我的面庞。
她的嘴角轻轻一弯,声音有些沙哑:“盈儿,你醒了?想不想喝水?母后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