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灯终究忍不住反胃,弯腰干呕起来。
旬兰丽容如罩严霜,倏忽转身,窜进后舱。
「妳?!」莫醉秋胸口处的伤痛刚略有消退。就被突然闯入的旬兰一把揪起了衣襟,拖到湿漉漉的甲板上。
看到那具尸体,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随即后颈一凉。
旬兰手执锦灯的佩剑,横架在莫醉秋脖子上,冷然道:「看来断剑小筑是决意要跟祭神峰为敌了。我先拿你的人头来祭拂砚。」
莫醉秋惊愕过后很快恍然大悟,他刚才在后舱也隐约听到锦灯的话,知道旬兰把这笔帐算到了断剑小筑头上。
断剑小筑中,只怕除了师父之外,无人不痛恨他这个给同门带来无益之灾的罪人吧。莫醉秋涩然摇头道:「我盗劫血灵芝,触犯了门规,早已被断剑小筑逐出师门。小筑里,根本不会有人为我出头。」
「是么?」旬兰仍不相信,加重了剑上力道,一缕血线缓慢地从莫醉秋肌肤上挂落,历声道:「那天和你一起劫贺礼的人又是谁?我看八成就是你们徒两人干的好事!」
「不——」
莫醉秋刚急着想争辩,一直默不出声的师祭神忽地开口,声音仍是冷淡中不失优雅。
「旬兰,放开他。」
听到尊主发话,旬兰只得悻悻撤剑,垂手退立一旁。
师祭神垂眸凝视着尸身创口,缓缓道:「拂砚他们是死在巨斧之下。武林中使斧的高于屈指可数,这之中又敢挑衅本座的,也只有天一教的左护法「鬼斧」龚藏。」
琴松渚人神色更为凝重,却又迷惘不解地道:「我们祭神峰和天一教的人,可没什么过节啊。」
师祭神冷笑两声,不置一辞,一振灰袖转身踱向船舱,忽地停下脚步,回头,对莫醉秋周身上下淡淡扫视一番后,吩咐琴松:「替他治好内伤。」
「啊?是。」琴松之前早有心为莫醉秋疗伤,却怕触怒师祭神,不敢擅自行事,此刻欣然领命。
莫醉秋更是想不通那大魔头怎会突发善心,想问,师祭神灰发飘飞,已离开了他的视线。
江上风雨仍浓,而后一路行舟,又陆续发现数具祭神峰仆役的尸体。旬兰和锦灯的心情越发焦急,不知山上究竟被毁成什么样子,催着船夫赶路。
夜半时分,船只泊靠在一座陡峭耸峙的奇峰脚下。
两列暗红灯笼从山脚而起,次第向上延伸着,夹道照亮了通往峰顶的一条狭长石径。
莫醉秋被琴松半扶半抱着下了船,见师祭神和两女己抬级而上,他扭头回望身后漆黑流淌的大江,呼出口长气。
上了祭神峰,这辈子,他大概再也没机会活着下山了。
心脏和眼窝都遏制不住地发了酸,莫醉秋深呼吸,正要举步,旁边琴松已从袖底取出条黑布带,叫声「得罪」,蒙起莫醉秋的双眼,架着他往山上走去。
莫醉秋到此地步,也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由得琴松摆布。眼前一片墨黑,只觉脚下越行越崎岖,耳边穿过的风声也越发凛冽。
走了许久,地势渐转平坦,听到前边不时有人恭声叫着「尊主」,莫醉秋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峰顶。
被琴松牵着坐兜右转又行走片刻后,身畔终于寂静下来。
蒙眼黑布取下的瞬间,莫醉秋的双目一时间不适应骤亮的烛光而微微畦起,旋即看清白己置身处是间简陋的斗室。
「你就先住这坐,明天我会来替你疗伤。」琴松临出门前又旋身,正色警告莫醉秋:「你如果想逃跑,趁早打消这念头。」
「我知道。」莫醉秋无声苦笑。就算真有人来救他,他也不敢逃离,再给师门惹祸上身。
琴松微颔首,不再逗留,快步离去。
莫醉秋低咳数声,坐在冷冰冰的床板上,发起呆来。
师父偷偷放走了他,肯定会遭小筑其它子弟非议。门主出关后,是否又会责怪师父偏袒他这孽徒?最棘手的还是师祭神,万一那大魔头日后发现血灵芝是被师父服用了……
万念纷沓,千缠百绕,最终只系着关山雨一人。莫醉秋默默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咬定是自己吃了血灵芝,绝不改口。
一张以整块青玉石雕琢而成的巨大座椅中,师祭神巍然端坐,手执青玉盏,慢慢啜着眷菩,神情淡漠一片,令侍立在台阶下的旬兰和锦灯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
锦灯终究年轻气盛,忿忿地道:「尊主,那天一教主实在太可恶,趁着尊主不在,率领手下来祭神峰大闹,捣毁尊主的丹房,杀了拂砚他们,居然还放话要再来跟尊主决斗,太猖狂了!」
「呵呵……」高处的男人反而笑了起来,气定神闲。「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也难怪他恼羞成怒。」
「尊主,可要旬兰下山擒杀几个天一教众,为拂砚报仇?」旬兰语气平静如常,说到最后几字,却已略带哽咽。几个近侍里,她和琴松拂砚跟随师祭种时日最久,见好友惨死,难掩悲恸。
「本座自有打算。」师祭神淡然挥退旬兰与锦灯,长指轻旋手中杯,低笑,悠远双目逐渐浮起血气杀机。
这场深冬寒雨,连下了数天才停。
莫醉秋伫立在窗前,茫然望着阴霾苍穹出神,半晌,低头看向自己双手。
这几天来,他的内伤经琴松输气化导,已无大碍,缠裹着他般腕的布条也在昨天被琴松除去了,伤口已然愈合,两条猩红扭曲的疤痕横过脉门,提醒着他今后再也无法挺剑。
废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