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这才眉眼稍霁:“给你带来个东西,我藏了它许久,想着总是要物归原主的。”他把盒子掀开:“原本留着它是我的私心,若是想念……”他垂眼看着那盒子中的物什露出一分夹杂着怀念的笑意,却硬生生止住了话头,不愿意再多流露半点伤怀,于是便抬头笑着看向梅长苏:“现在你回来了,就还你吧。”
是那柄弓。
朱红大漆,上刻赤焰云纹。
萧景琰见过林殊拉开这柄弓时候的模样,那个时候北燕来犯,林殊正随着林帅驻守北境,当时战事危及,祈王受命,前往北境监军,也把他给捎上了。
他们到时,赤焰军与北燕军队正激战正酣。萧景琰随着祁王一同登上城楼,那个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林殊。
分分明明眼前千军万马,可他一眼,就看到了林殊。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胯下一匹枣红骏马,银甲披身长枪在手如凛凛战神。他霍然间勒马回身望向城池,若萧景琰没看错,他当是冲着他,笑了一笑。
骄纵而意气飞扬。
赤焰军的少帅将那长枪猛地刺入一敌军身躯,过大的力道使得他长枪直接穿过那人身体钉入泥土里。而下一刻他朱红铁弓在手,拈弓搭箭携凛凛风雷声。
彼方阵营大乱,鸣金几响狼狈而去,赤焰乘胜逐敌三十里,便得了一年有余的安稳边疆。
梅长苏将那铁弓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不落灰尘不着铁锈,仿佛不是在那架子上头躺了十几年,而是依旧被哪个将军拿在手里头,沙场峥嵘里来去的。唯独弓内刻着的那个殊字,磨损的几乎难以辨认。
也不知在萧景琰的指尖下被摩挲了多少回。
梅长苏的指尖就贴在那个殊字上头,浅浅的刻痕仿佛携带着这十三年来萧景琰的体温,将这杀人之物上的戾气一点点磨平,最后只剩下一个岁月隽永,又或者思念成灾。
昔日林府被连根拔起,萧景琰回来的时候那座煊赫帅府竟已蔓草从生。偌大一个府邸空空荡荡,诸项物什全被查抄了个干净。萧景琰是在一处草丛里发现柄弓的,约莫是查抄之人遗漏,落在了那里。
自此十三年,这弓再无旁人碰过。
梅长苏一手握着弓身一手拨弄着弓弦:“这弓你留着吧,它跟了你十三年,竟比跟着我的时间还要长久。”他让自己微笑着:“我也用不着它了。”
萧景琰又何尝不明白他未说出口的话。
他绕到梅长苏身后,双臂环过他,双手直接覆在了梅长苏的双手之上。这一下他们的距离就离得太近了,萧景琰的一呼一吸全数拂过梅长苏的耳廓,身躯之间几乎不留什么缝隙。这个太过亲密的姿势原本对他二人来说也从未在意过,只不过当年环在后头的,是林殊罢了。
三石铁弓,非常人能拉开。林殊从军早,自然比那个还在祁王身边读圣贤书的萧景琰力道更大些。那水牛拿了林家小殊的铁弓玩耍,费尽力气也没能拉开多少。林殊站在一旁教他如何使力,最后索性从背后环住了他。
萧景琰自然不高兴,男子汉大丈夫的,怎么拉一张弓还要人如此相帮。
林家小殊就贴着他耳边笑,他说水牛你可别犟,我知道你傲气,可替你扶弓的可是我,又有什么好在意。
如今萧景琰也贴在他耳边,轻声言道:“我替你扶着。”
气息滑过梅长苏的脸颊,如同过往十三年每一次回忆时当有的温度,那种曾攀附于每一次打闹又或者拥抱时候的温度,一点一点填满十三年的空隙。
弓如满月,一时也不知唤回谁更悠远的记忆,参杂着所有的年少轻狂与灼灼丹心,恍惚间便都以为那么多年下来,什么都没有变过。
谁不羡慕当年金陵城中的那两个少年。
……忘记交代梅长苏事情而折回头的蔺晨觉得眼睛有点瞎。
“哎我说你们……”蔺晨看着那两个迅速分开的人无话可说,什么叫欲盖弥彰啊这一个两个都一脸被捉奸的表情是怎么着?哎梅长苏你脸皮这么厚的人你脸红什么啊?
噫吁嚱。
因为骤然放松的力道,弓弦在半空中震颤着发出巨大声响,惊的远处的寒鸦扑棱棱的飞起了一片。而彼时秋风乍起,松涛阵阵好似,庭中三人衣袂具扬,梅长苏忍不住大笑出声来,一时三人皆是大笑,且不论什么朝堂江湖,凭生快意。
后来梅长苏到底是把弓收了,挂在了他的书房里头,萧景琰看着他挂上去的,脸上一般是欣喜,一半是舍不得。
皇帝陛下说了,他本是舍不得的,可既然梅长苏给他留了别的物什,他就也不好太过小气。
那是梅长苏出征之前,把赤焰军的手环留给了他的。那手环原本被梅长苏交给蔺晨保管,其意无非是不想看那赤诚之物受京城阴诡变幻半点污糟,后来蔺晨如入京带上了,却不想还没在梅长苏那里多留几日,北燕军队已然压境。
那个时候萧景琰尚且不明梅长苏把那手环交付于他的意思,直到后来见着那战报上的“战死”二字,才意识到,那梅长苏是何等的狠心。
可到如今,萧景琰也不想把那手环还给他了。
萧景睿是临近傍晚时分到的,刚进江左盟就被言豫津扑了个满怀。那言豫津靠在他肩头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呜呜的装哭,还一哭三唱简直分外凄惨:“景睿啊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啊,我跟你说尤其是那个蔺晨啊欺负我欺负的可惨了啊,苏兄也帮着他欺负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