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海的奶奶六十出头,头发虽已花白,身子骨却是硬朗的很。姜海他爸没的时候,老人面上波澜不惊,农活照干,鸡鸭照喂,得了空,还陪着呼天抢地的海妈抹几把眼泪。姜海那时年纪小,看看奶奶越来越挺直的腰板,再看看母亲近乎凶煞的面孔,渐渐懂得了什么叫坚强,什么叫活着。
这种对于生命的感知一直阴郁着他的整个童年,直到有一天,一个牛逼哄哄的小崽子扯着脖子问他,“哎,你是姜海吧?老子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呀?”
他听是听见了,可是他并不想回应,那崽子是整个大院最缺德的主,粘上一点儿都够扒层皮的。
可有些事就是他妈的邪性,你越想着躲,你就越躲不过。
“姜奶奶好,我是张小文,就住在隔壁街,是姜海他们班的学习委员。”
姜海嗤笑了一声,走到厨房去把碗筷都备好,妹的,为了这个崽子,奶奶竟然杀了只大公鸡。
“哦,好,你也好。你就是小文啊,真是越长越精神了,小时候奶奶抱你的时候,那眼睛就有灯泡大,现在还是那俊模样。”
姜海哈哈的笑开,拽着奶奶入座吃饭,“对对对,奶奶你真是慧眼,我说他吊个大眼珠子在脑袋上,总是觉得像个什么东西,原来是灯泡,哈哈哈,大灯泡。”
小文面上气急,碍于在奶奶心中的良好形象没敢发作,扑腾一声坐凳子上,筷子直接就往那鸡心眼儿上插。
天上那月亮挂的老高,大柳树干上的知了有频率的哼唱起来,韩奶奶已经上炕打起了鼾。早睡早起,上了岁数的人怎么也舍不掉的习惯。
张小文手里捧着毛巾被,脸色不好的看着姜海的单人床,然后眯着眼睛在脑袋里描绘了一下草垫子狗窝,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喂,你到底要不要睡?里边,外边,地下,选一个吧。”
“姜海,你能不能去跟你奶奶睡?或者,我能不能回家去睡?”
“别傻了,你爹妈把你送我家来,就是想让你体验一下底层劳动人民抽筋扒骨的生活,老实睡觉,做个春秋大梦得了。”
张小文无奈,皱着眉头靠床边小心的躺下,毯子紧紧的裹在身上,背对着姜海闭上了眼睛。姜海说让他做个春秋大梦,想想自己家的好日子,烤羊腿、烧猪蹄、小龙虾,可春秋大梦没做成,春梦却一场接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