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儿?”
乔奉天顿了一下,“店里,小五子是不是问了?你跟他说……”
“你说实话,他没问,是我在问你。”郑斯琦看着倒车镜。
“就……医院。”乔奉天答得含含糊糊。
“利南市里?”
“对,没什么事儿,你别和小五子说,我等等,等等就过去接他。”乔奉天用指尖掐着眉心,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能走得开,什么时候能理好敷衍隐瞒的措辞。
“知道了。”
郑斯琦关了蓝牙,变道右转开上了一环。
乔奉天的十个没事儿里,大概只有一个能信。郑斯琦摇下了半扇车窗,吸了口气,又踩了下油门。
利南市里医院郑斯琦来得不少,一方面是常带郑彧过来打疫苗,一方面是常被郑斯仪一个电话催来,充车夫免费替她搬单位发的一堆油粮米面。郑斯仪今儿不值班,郑斯琦就把她叫来家看着俩半大的孩子。
不清楚乔奉天的具体位置,只能先进了急诊大楼。郑斯琦站在原地巡视一圈,却很快就寻到了对方的身影。
乔奉天坐在一排水蓝的塑胶长椅上,弓腰,埋头,两手交叠,十指扣紧,抵着额头上。大厅高高天花板上投下的白光笼在发顶,显得他单薄渺小,像个随意复制粘贴上去的粗糙背景。
那个姿势,既像是信徒的忏悔,又像是虔诚的祈祷。
郑斯琦走得急了,微有些喘。他原地立着,静静看了一会儿,理了理衣领走上前。在他边上的椅子上坐下。
“怎么了?”郑斯琦手搭在他的右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乔奉天抬头,一。郑斯琦才看清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眉目于是就更显得浓重,眼下的淡青色于是就更显得郁郁。
郑斯琦的心忍不住就跟着一揪。
他敛下眉目,又继续追问了一句,口吻更轻,更试探,更觉得事情严重,“怎么了?”
“你怎么过来了?”
“不太放心。”
乔奉天没说话。既没问他小五子呢,也没他怎么找到的。他清楚,郑斯琦要是预备好了来找他,旁的事情一定能处理的滴水不漏严丝合缝。没必要问,很放心。
“你到底……”
乔奉天攥了攥手机,“我哥,小五子他爸,出车祸了,在抢救室,在等脑外的主任来。”他抿了下嘴,用力压出点不自然的血色,“抢救科的大夫说,问题不在身上,在脑子,说是有严重的脑损伤,所以……”
郑斯琦一怔。
乔奉天的语调从一开始的极力平静,到后来浮起微澜,一哽一哽,听起来压抑地很辛苦。
“要心率血压和脉搏达到标准才能进手术室,但他现在一点儿都稳定,都很低……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抢救室里不让我一直进……我没办法,就只能等。”
乔奉天扯了下嘴角,挠了挠发梢,“搞得我现在……我、我也不知道我在他妈等个什么鬼东西。”
郑斯琦望着他的侧脸,没说话,搭着他右肩的手也始终没有落下。
“他瞒着我开黑车,挣外快,我都不知道他从哪儿借来的车,他哪儿来的胆子……”
“出事儿的还有个乘客,是个小姑娘,伤的也不轻,通知了家属还在外地还没到,我……我不知道他们还得怎么闹,让我怎么赔。”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阿爸阿妈和小五子说……我开不了口。”
“我怕他熬不过……”
乔奉天絮絮说了不少,声儿小而无力,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郑斯琦挨得近,分明听清他那个“过”字,说的一波三叠,到了尾音已经完全变了调。
“手续办了么?”郑斯琦问。
“带了一张卡来,刚办上。”
急诊大厅人声喧嚷,能听到明显的,不知何处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闹。可乔奉天却一点要哭的迹象也没有,连眼圈都没有一丝泛红。只是从郑斯琦的角度看过去,他单坐在这儿,满身哀恸无措又那么扎眼明显。抢救室的厚重电子门的每次“滴”声开合,都能引起他微不可查的焦急惊颤。
郑斯琦心弦一松,伸手一环,把他抱在了怀里。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把仕途乖谬的醉酒失意人,揽住一番曲说宽慰。
这么揽住,郑斯琦才能明显感到乔奉天先是一怔,载是一直持续不断着的颤抖。往前贴一点,能听见“嗒嗒”的声音响在乔奉天的腮边,是牙关不住上下开合的动静。
他真瘦啊。
郑斯琦一瞬间是这么想。
看他平常穿衣倒不怎么显,偶一瞥见他从衣领口戳出的一截显嶙峋的锁骨,才稍有意识到对方的削瘦。今天无意识的伸手一抱,才发觉外套在视觉上让他膨了不少,都是虚的,都是假的,这人的躯干,只有清清减减的一臂而已。
除了十六岁的那次,乔奉天再没给外人拥抱过。当然,亲的热的,林双玉和乔思山也没抱过。在他看,这是要比亲吻更亲昵温存的动作。郑斯琦身上陡然凑近,萦绕上鼻尖的味道让他极度焦虑不安之外又心慌的要命。顾左又要兼右,难受得呼吸都发了急,发了紧。
又觉得温暖,不想推,不想躲。
郑斯琦在乔奉天背上落下了手掌也是意外之举,竟把拿来哄郑彧的法子用在了这么个成年人身上。别说乔奉天,连自己都意外。
静静了一刻,乔奉天却觉出背上那只手的拍抚节奏,正巧合上了他不安的咚咚心跳。乔奉天的右肩贴着郑斯琦的胸腔,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