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昔日莽莽撞撞的闻臭,原来心思如此细致。
她莫名紧张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起身下了床,举止从容地向天香作了个揖:“臣失仪,昨夜竟寝在了公主床上,望公主恕罪。昨日之错,臣不会再犯。日后府中一切起居事宜,皆由公主做主。”
这话说得诚惶诚恐,语调却是从容不迫。天香昨夜回忆了好半晌,才算把前世和冯素贞的洞房花烛夜回忆了起来,晓得自己借酒矫情了好久,冯素贞跑出去弹了半宿的琴。冯素贞今日如此说话,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无非是借着天香对自己婚事的不满遮掩自己的女子身份。
“好,”天香唇角翘起,“姓冯的,你可得说到做到。”
虽然是预想中的答复,可是,依着天香的性子,不该是冷笑着说这句话么?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冯素贞觉得不太对劲,却没来得及细想——
“公主、驸马,榜眼李兆廷偕夫人前来贺公主驸马新婚大喜~”桃儿谨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若是平日,她必然直接进门伺候公主起身了,可昨天大半夜的公主要了水……
没等冯素贞开口,天香高声道:“且让李大人和夫人在正堂稍候,待我伺候驸马沐浴更衣了就过去——把庄嬷嬷叫来,将元帕送回宫里去。”
此言一出,屋里屋外的人,表情都很精彩。
李兆廷和刘倩站在院子里,听了个一清二楚。刘倩尚好,李兆廷脸色变了几变,桃儿请了几次,想将二位让到正堂里去,都没能请动。
李兆廷眼睁睁地看到庄嬷嬷进了房,又看到庄嬷嬷喜滋滋地用梨木托盘盛了元帕,匆匆出门,入宫去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瞧见驸马冯绍民和公主天香打房里一起出来。
李兆廷和刘倩忙上前去:“拜见驸马——拜见公主——”
冯绍民面上有些僵,不过举止仍是从容:“让嫂夫人和李兄久等,绍民多有怠慢——”
一旁天香接过了话茬,手里转着甘蔗笑眯眯道:“李大人真是太过客气,宁可站在本公主寝房这里也不肯去正堂等着,显然是对驸马敬重得很。我和绍民匆忙洗漱出来,失礼了,失礼了。”
这话可就说得诛心了。
刘倩听着天香的口气不大对,忙打圆场:“是我不好,才从家师那里回来,不太了解这京中府邸的规矩。方才瞧见公主府,一时新鲜,才在寝房这里盘桓了阵子。”
天香只是想呛李兆廷,见刘倩忐忑,也就撇撇嘴不再追究,却状似无意地补了句:“李夫人真是护短,乌鸦嘴,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李兆廷拱手道:“内子知书达理,而且非常的善良,娶妻如此,李某三生有幸……”天香眼角的余光分明看到冯素贞白皙的脸又白了一分。她知道冯素贞心里此时的感觉,酸涩。于是她打断了正要表衷情的李兆廷,换了话头问候了刘相刘夫人,又问了刘倩归来后是否适应。
“下官还要携内子入宫谢恩,就先告辞了。”李兆廷早没了来时的热切,匆匆寒暄了几句,就话别了。
偌大的公主府里,唯二的两个主人不尴不尬地坐在庭院里,一看天,一看云,不言不语,半晌无话。
冯素贞先开了口:“公主,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入宫谢恩?”
“我回去不叫谢恩,那叫回门,而且回门是明天。”
“那我去吏部视事。”
“你有婚假。”
“那公主去找找张大人或者一剑飘红?”
“……好,你给我牵驴。”
“……这,不太方便吧……”
“新婚燕尔,为妻怎么舍得让夫君你一个人在府中无聊空虚寂寞冷?”
冯素贞稳了下被“夫君”二字乱了的心神:“……我可以弹弹琴。”
“不是‘弹琴’割伤了手吗?”
“……我还可以舞舞剑。”
“甚好,那现在舞给我看吧。”
“……”
不远处,桃儿杏儿捧着早膳躲在假山背后。
“这都过了辰时了,还不给公主他们送早膳么?”桃儿想着庄嬷嬷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给驸马多用些早膳,不由得缩了缩肩。
“哎呀你懂什么,”杏儿不满地等了她一眼,“没看到驸马和公主聊得正开心吗,我们过去捣什么乱。”
“不对不对,你看,驸马怎么去拿剑了?两个人是不是要打起来了?”桃儿慌了。
杏儿也有些紧张,却还是沉住了气,等了一会儿:“嗐,瞎担心什么,打什么打——你瞧,驸马在给公主舞剑!驸马人真好,居然还会彩衣娱亲——”
“彩衣娱亲是什么意思?”桃儿没杏儿知道的东西多,不由得问了一句。
“彩衣娱亲……彩衣娱亲……彩衣就是漂亮衣服,亲就是亲爱的,彩衣娱亲就是穿着漂亮衣服让亲爱的开心。”
“是……这样的吗?”桃儿听得迷迷糊糊,都忘了问杏儿“亲爱的”是什么意思。
“那当然,食色性也嘛,驸马本来长得就好看,舞起剑来比女人都好看,”杏儿对自己的解释十分满意,“公主心里肯定特开心,看公主看驸马的眼神,都色眯眯的了。”
“我怎么觉得好像反了……”一般来说,不是应该男的才好色么?
“桃儿,杏儿,拿吃的过来——”天香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响起。
两人不敢再聊,忙过去将膳食摆好桌子。
一套剑法舞罢,冯素贞挽着剑花收了剑,在天香对面施施然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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