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者一寸长一寸强。冰剑变化多端剑锋不定势难寻,闪电劈海一般,眨眼之间已经以指隔空御出八剑,冲神庭封喉咙刺五脏取命门,招招凶险应接不暇。
一者短一寸灵一分。小剑举轻若重四两拨去千钧力,在白衣人每每陷于绝境之时,总能以柔韧的短锋接住,腕子再一偏一转,尽数消磨掉逼人的剑意,漩涡一般将闪电蚕食于腹。
“嘶。”
任飘渺忽听得亭中朱朱连声惊惶,遂循着她的目光望向远处凌空跃起的一抹红云。
谁知那红衣人挽剑而起,起手却不是朱雀天火,反倒行得轻巧玄妙。那剑式实在眼熟,正是剑八,谁知中途蓦地将路数一改,当空回旋,渺茫虚幻,是为剑五。
“玄虚。”两招剑式被他巧妙地衔接在了一起,这一剑出得极为稳重,平平无奇,而杀机却暗藏在余劲之中。
任飘渺方回神,白衣人瞬间已经站起,腰身向前一送,小剑已经顺着冰柱缠绕而来,蛰刺在腕上。
这一剑虽不至疼痛,却牵动了腕上旧伤。随之又有几分酸胀,渐渐失了几分持握的力气。任飘渺遂趁此后撤数步,诱对方出招。而那白衣人身法飘忽,先一步绕至任飘渺的身后,顷刻间已接连在其背上点刺十剑。奈何任飘渺周身一震,忙将穴位震开三分,堪堪逃过这凶险的死厄,背上却还是烙下纵横的十处剑孔。
这十剑虽未中要害,拔出后的痛感却飞速向四周蔓延。
血水汨汨而出,从刚结痂的患处缓缓滑落,再浸入厚重的衣料中。
任飘渺身未动,心中不由地一惊,漩涡小剑!
可手上越是失力,身上越是失血,心中越是震惊,他反而玩心大起,将剑握回,凝神结想一挥而就,虚晃一剑再横贯一剑是为——
“虚真!”
这一剑七分真三分假,任飘渺借着着一剑之力的震荡后去数步,将人引至开阔的亭外。
赤羽那方缠斗许久,已显出颓势。
任飘渺方移开眼,只闻远方喝道:“真破!”
然而这一剑,偏了。
而后刺耳的刀入骨肉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中——那不是无双的声音。
是那汉子出刀了。二十四刀。
二十四声。筋肉抵过刀刃的声音。没有人声。
太刺耳了。
任飘渺剑眉一蹙,雨从中间的川字淌下,砸落在地。
他突然觉得心中有一丝难以熄灭的焦躁,不知是否怪那使不上力的手——他突然难以享受眼前的剑试,反想立刻结束这一切。
于是他向后拉开距离,偏用酸麻无力的一只手执剑,那剑已经被血融去些许,去了棱角,任飘渺深吸一口气,尽数沉敛于胸,瞬间爆发在掌。
“破灭。”
“灭绝!”
破灭连出二十四剑,冰上本无锋,却在近身之时突然贯入内力长了一寸,剑剑剖向肋骨。
任飘渺的剑已经没有了,因为那柄剑已经融化在了一具尸体的胸膛。
灭绝自断后路,携火扑面,怒焰烧天。
远处的火被河水吃掉了,只剩下那汉子立于河面。他站在雨里,半晌未动。
四野突然陷入无边的寂静。
任飘渺没有动。半天没有动。没有动一步。
但他又突然动了,他一只脚已飞快地踏进了河中。
“雨越下越大了。”
夺地一声,浮桥震颤,刺入一把剑。然后,一只黑靴断然踏上。之后是焐在身上的红衣一角。再之后是熟悉的人影。
向来跋扈的红发终于服帖在了他的面上。待桥下的冰水终于餍足了他的血,其人终还是笔直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的脸上是淋漓的河水、雨水、血水。它们浑浊在一起,于下颔稍作停留,又咕噜噜地顺着喉结滚进湿透破碎的衣间。
这种场景应该是动人的。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两个湿淋淋的人,外衣惨然地贴在身上,风雨顺着新伤旧疤沁进骨肉发着寒,长发被浇溉得早没了飘逸,浑身是滚爬飞溅的泥沙和血水谈何风雅,他稍一不慎可能死在方才,你若有犹豫可能死在下刻。
但、这又真的不动人么?
任飘渺回过神,收了尴尬踏在河面上的那只脚。
远处的“变宫”终于动了——他倒在了冰河上,沉下去。
两个人都未开口,一先一后再次步向亭中。
夜色深了。
赤羽抬头看着寥廓的夜幕,一点点的紫,一点点的蓝,没有灯火也没有月色,居然是温柔的,温柔得泛着光亮。
夜是居然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