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厉不禁叹了口气,摇头,道:“谈何容易,此事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背后盘根错节,据说江南某些专门培养瘦马的馆子后头站的都是各路官员,若废除了,他们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说不得要做困兽之斗。”
见大家面露失望,何厉却又哈哈一笑,道:“也莫要担心,依我看,圣人虽没下决断,可已经有所倾向,再者这会儿夜深了,想必后宫一众娘娘们也该上场了……”
枕头风什么的,很多时候可比明面上的劝谏更有效!
他没猜错,圣人此时确实被后宫一众妃嫔包围了,素日里少不了明争暗斗的娘娘们此刻却空前统一,纷纷对缠足一事大加谴责,又历数一众惨案,只听得圣人头大如斗,最后干脆回了自己寝宫,哪位娘娘也没叫。
这群娘娘虽然共同伺候一个男人,可好歹也是天下之主,大家在圣人跟前巧笑盼兮,争风吃醋,可对外头的男人就瞧不上眼了。
女子又如何?女子不是人么?本来我们活得就够艰难的了,凭什么又要遭此无妄之灾?
若真要缠足,说不得你们这些臭男人也一同缠了,这才公平!
就这么一连吵了三天,除了极少数不欲掺和此时的和事老外,一众大臣们最终化为壁垒分明的两派,日夜成乌眼鸡状,而相互指责、辩论的内容也有单纯的缠足一案逐渐扩大到了对方以前的黑历史,乃至某些私生活丑闻上,战况不可称不惨烈。
所以说,宁得罪武将,莫得罪文臣。前者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然后还容易不打不相识,打过之后把酒言欢也非稀罕事;可文臣就不同了,一般大家都有个不爱承认却显著的特征:小心眼,且记仇,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攥着许多政敌的把柄,平时假笑的时候就罢了,一旦到了此刻这般关键时候,便一股脑的揪出来,历数旧账,劈头盖脸的砸过去……
他们倒罢了,好歹回去家里还都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倒苦水,可圣人尤其艰难,上朝要应付一众杀红了眼的大臣,下了朝还要面对上到太后,下到一众妻妾的追问……
最后圣人实在是厌烦了,左右他本就不喜缠足女子,便快刀斩乱麻,第四日一上朝便下旨,叫即日起大禄朝内不得缠足!
何厉等人自然欢欣鼓舞,感激涕零,无数花样翻新的好话脱口而出,倒把圣人这几日颇受折磨的身心抚慰了。
这还不算,圣人索性又将月娘一案交于本朝第一个会断案的“青天”宋平去做。
这一举动无疑进一步表明了圣人的态度:他先下旨废除缠足,现在又将案子交于宋平审理,天下谁不知那宋平是何厉的师兄?而何厉又是此次提倡废除一派中上蹿下跳最激烈的一位?
而宋平也不负众望,在审理案件时并非先考虑有关人员的亲属关系,而是单纯的就是论事,当堂判定方掌柜杀人,且又间接逼死发妻,按律当斩。那位老乡虽无直接关联,可也有教唆怂恿只嫌疑,也被打了二十板子,判了三年牢狱。
此结果一出,杜瑕等人只觉得心头大石落地,这些日子以来总算能平平稳稳的出一口气了。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只要有明文圣旨和律法同时施压,想必缠足恶习很快就会销声匿迹,世上的女孩儿们也能安心了。
直到这会儿,牧清寒才终于有空去请人为自己装裱画作,每天都要打发人去问好多遍,等好容易弄好了,他又亲自动手,真与那锦鲤一起挂在不需旁人进入的书房内。
杜瑕见他如此珍视自己所赠,心中欢喜,不免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温柔体贴了点儿?
貌似一直以来都是牧清寒送自己这个那个的,可是除了那些能帮忙开拓人脉的巨型摆设,她却甚少送给对方什么,这么多年下来,数来数去也不过锦鲤和……这幅画?
她甚至连针线都很少做!
杜瑕罕见的惭愧了,就悄悄问小燕:“你说老实话,我是不是对姑爷不大好?”
“姑娘如何说这样的话?”小燕惊讶道:“您对姑爷够好的啦,姑爷对您也好,您两位那就是珠联璧合的一对!”
杜瑕见她转眼功夫就开始扯这些,不大耐烦的摆摆手,索性直接问道:“我听说一般女孩儿都会给夫君做衣裳啊缝荷包什么的,可,可我好像没做过。”
小燕这才恍然大悟,又表情古怪的说:“姑娘,不是好像,您就是没做过。”
似乎还嫌打击不够,小燕甚至又继续道:“不光没给姑爷做过,您也没给老爷夫人和少爷做过呢。真要说起来,您主意虽多,可针线上头,除了摆弄那羊毛摆设之外,便是连一条手帕子都没自己缝过呢!”
杜瑕一怔,本能的问道:“我有这么懒吗?”
“哪里是懒,”小燕噗嗤一笑,道:“都说什么人做什么事,姑娘您是有大智慧的,光摆弄文墨就够了,这些粗使累人的活计,哪里要您动手?若您都自己做了,还要我们这些针线上的人做什么?”
听她这么说,杜瑕心里头这才好受了些,又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这丫头,就你会说嘴,还怪好听的。”
小燕又笑了,道:“奴婢脑子笨,若再不会说话,可真就不配跟着姑娘了。”
杜瑕痛痛快快的笑了一回,托着下巴出神,半晌却又迟疑道:“可是都成亲了,若一点儿东西不做,他在外头会不会被人笑话?”
此间女子多以擅长针线活儿为荣,便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