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朱言拿铜钹将炉内炭火捅散,他脸庞被炭火烤地微红,也玩笑道:“怎敢,楼主可嘱咐我照看好公子,我自己少吃两口也要省给你。”
陈希风见茶煮得差不多,便取了骨刷牙粉刷牙,再伏在船边掬了两把冰冷江水洗脸。聂朱言从大包袱里翻出三个茶盏,拿棉布握住壶柄向三个瓷杯中连点三点,便见绛红茶水盈在杯中,色如琥珀。
天色稍亮,铁灰色天幕翻出一道白边,此时顺风顺水,小舟稳稳前行,江面雨见平阔,两岸山色如火,是满山红枫艳艳欲燃。三人围炉而坐,陈希风已经收拾齐整,他咬了几口聂朱言给的糕饼,端起茶盏吹散热气啜了一口,浓烈香气立刻侵占唇舌在喉间萦绕不散!陈希风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问:“这是几年的茶?”
聂朱言面有得色,道:“家姐准备的七年白牡丹。”
陈希风又啜了两口,莞尔道:“怪不得,茶好,小先生煮茶的本领也好。”
聂朱言心满意足地说:“公子夸我姐姐两句,我就再少喝两口多省点给你。”
两人这边说笑闲谈,任不平一直一言不发,他坐在船头手捧茶杯喝也不喝一口,只眉头紧锁望着江面出神。陈希风看任不平沉默不语,也没了说笑的心思,开口道:“任兄?任兄?”他连唤两声任不平才回神,神不守舍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任不平秉x_i,ng刚直,说话做事一向干脆利落,现在这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实在古怪,陈希风担心地说:“任兄有什么心事?”
任不平面露犹豫之色。
聂朱言将手中茶盏放下,忽然道:“任少侠是在为我之前说的话烦忧?”这个“之前”指的自然是陈希风睡醒前。
任不平的眉头不自觉拧地更紧,陈希风也将茶盏放下,道:“看来人果然不能贪睡,我错过了什么吗?”
天色已由铁灰色慢慢转为灰白色,聂朱言正色答道:“陈公子知道我也是观察使,但我与公子不同,公子作为观察使只司记录一职,而我还要往来各地递送战帖。”陈希风会意,赵若明也是这样,元震亨挑战张道长的战帖就是赵若明去送的,被他抓了个现行。
聂朱言继续说:“我这次回成都之前,是去镇江送了一张战帖。”他这句话一说完,任不平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聂朱言说话只爱说一半,但看任不平的脸色,陈希风立刻明白镇江这个地点是关键,镇江……镇江……任不平曾说过拂剑门在镇江。陈希风睁大眼看向任不平,聂朱言在旁边说:“这张战帖就是陆兼下给现任拂剑门的现任掌门何天宁。”
陈希风第一个想法是:陆兼约战拂剑门的掌门是想将陶仲商引出来。但他又想了想觉得不太对,梁小茵和陶仲商的对战近在眼前,要找陶仲商,陆兼何必舍近求远?那陆兼是为了什么?想的简单一点,陆兼挑战魏朗是看中了魏府在成都的百年基业想据为己有,而拂剑门是吴越第一大剑派,陆兼约战何掌门是想拿下拂剑门?但拂剑门与魏府不同,魏府虽是蜀地大族,但也只是一族一姓规模比拂剑门远远不及,旦暮崖可以灭掉魏府满门,也能将拂剑门杀个j-i犬不留吗?
陈希风百思不得其解,把自己的疑惑问出。
聂朱言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说:“这正是陆兼的厉害之处,旦暮崖之前虽然威名犹在,但陆兼隐匿多年声名已不如当年,他再入江湖第一个约战魏朗真是上上之选,魏朗是白谱第十七,能配得上陆兼的身份,而且魏府虽强也强不过旦暮崖;陆兼十招击败魏朗后威名大振更胜当年,旦暮崖接管魏府在蜀地的势力后也实力大涨,一些邪门外道见旦暮崖势大就去依附,前几日血印派就归附了旦暮崖,现在旦暮崖能不能吞掉拂剑门已不好说了。”
任不平满心焦虑与烦躁终于按捺不住,他一拳砸在了船板上。
陈希风心中一沉,他思索半晌,道:“如果夜航楼放弃编录灰谱呢?”
聂朱言与任不平同时看向陈希风,聂朱言神情略有变化。这一言点破,任不平也反应过来:阎钟羽编灰谱重论天下英雄给了陆兼可趁之机,陆兼就是打着灰谱约战的幌子,才让人避无可避也耻于回避,若是夜航楼不再编录灰谱,许多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聂朱言稚气脸蛋上露出愁苦神色,道:“公子看得很明白,楼主也想过放弃灰谱,但一来编录灰谱是楼主夙愿,夜航楼下上下为此筹备良久,就这样放弃怎么舍得?二来楼主现在也骑虎难下,合并三色谱江湖上已无人不知,至今大大小小的约战已过百场,现在说放弃编录灰谱,得罪旦暮崖是小,失信于天下人夜航楼在江湖上还能有立足之地吗?”
任不平眼神一黯,陈希风忍不住道:“小先生有什么主张尽可直说。”聂朱言说话只爱说一半这个习惯,急不坏陈希风,却能急死任不平。
聂朱言与陈希风明亮的双眼对视片刻,转脸去看任不平,道:“我没有什么主张,我知道任少侠光明磊落,从不屑暗箭伤人、以众敌寡,只是君子手段对恶徒无用,现有一群侠士以刺鹿为盟请任少侠加入共诛陆兼,任少侠是否愿意?”
天色彻底明亮起来,一轮红日自水天接处升起,天边染上一层金粉薄红。小船随波绕过一座高大山峰,顿入三江交汇之处,满眼白浪滔滔、江流翻涌,小舟颠在浪头被急流挟裹而前。
而不远处,青天之下,碧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