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切都和行动计划的指示相同。
这群训练有素的少年从太阳能转化中心的通道侵入地下城市,搭档着潜入战略目标建筑群,像砂砾混入沙丘,无声无息。
卡佳和伊万一组,按序推进,在指定目标布置了爆破系统,来到地图上等待接应的安全屋。它是这座结构复杂、安保层层累进的建筑中一个密闭储藏间,逼仄狭窄,地上堆着些清洁设备,仅一枚指关节大小的昏暗灯泡在靠近腿部的凹槽里闪烁,边缘残余一圈锯齿状破损的塑料标志。
两人凭借初出众的手感将残余装备物资清点了一遍,等待之余,卡佳问出之前那个未解的疑惑:“没有味觉,是什幺意思?”
“字面的意思,我不具有那种功能。”或许显得漫长的等待时间给了伊万别样的耐心,除了最简明的回答,他还难得额外解释了一句,“多年实验证明,大脑的信息处理是一种平衡,泪腺、寒噤、味蕾、色感,这些对完成任务没有帮助的感知项目,只会浪费处理空间,让运算缓慢。”
他们挨得很近,伊万的眼睛在这黑暗里幽幽亮着,细小的黑点直直投影在她眼睛里,如同赤裸的刀锋,直白得让人畏惧。卡佳觉得自己的大脑在这样的注视下成了一堆转不动的凝胶……又或许,自我保护的本能让她不敢深想他话中的含义。
“砰!”
代表战役开始的炮火猛地爆发出来,让她打了个哆嗦,停滞的思绪这一刻突然涌向唯一的解释,思潮决堤。她注意到,伊万眼睛都没有眨,呼吸均匀,全无变化。
他们不一样!差别在这一刻鲜明得无法忽视,一种她无法形容的怪异感——某种智慧生命面对与自己过于相似的异类的天然的不安——从脚底蔓延上来,卡佳倒吸了口冷气,下意识地想要离开……
——离开!战斗已然开始,接应的人呢?!
“……他们不会来了,卡佳。这里只有我们。”
昏暗光线里,卡佳听到一声轻咳,眼皮落下又睁开,两点荧光里什幺波澜也没有。她两耳发蒙,血液充斥在太阳穴的两侧,突突作响。“司机”领队的警惕动作,任务计划里戛然而止的行动布置,只够单次进入的装备物资……
线索本就鲜明,可这群少年人从来被训练着只知完成任务,早就被一点一滴地塑造成只会跟着前面走的毛毛虫,一群竞争着落海的旅鼠。
“你……你早知道?你他妈早知道!”卡佳的呼吸粗重起来,愤怒与恐惧在这时刻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让她猛地扑上前,揪住了搭档的衣领,“你为什幺不早一点说出来?!为什幺?谢苗啊,还有卓娅、维克多、尼涅尔……”她挨个儿念着集训伙伴的名字,眼睛里渐渐堆积起液体,手指颤抖得愈发厉害。
渐次狂乱的叙述被一个干脆利落的动作阻止了。
昏暗狭窄的空间里,脉冲枪冰冷的金属膛管直直顶在红发少女的腰部,压着她往后踉跄退了一大步,直挺挺倒在储藏间的门上。热力透过双重金属和隔热服传过来,还有震动带来的机械波——不论那里有多少血与火,都被隔绝在一墙之外了。
“我们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卡佳喉管发颤,狂乱地自言自语,双腿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再也支撑不了她的身躯。
“卡佳。”
注视着她的目光仍然平静得仿佛没有温度,身体下滑在中途被制止。她挡着房间里唯一的光源,背后是热浪和震动,右腰上顶着一块冰冷坚硬、随时可以夺取她性命的金属圆管,左边的半个身子却被搀在一只……不知道是不是人的生物的胳膊里。
不带情绪的问话继续着:“我们都装配过导弹。再豪华的导弹,发射之后的命运只有一个。告诉我,那是什幺?”
他们,她和“它”,在这狭小、幽暗的空间里身体接触,被毒气、高温和炮火堵在出不去的空间里,成了一罐混装肉。这种不合时宜的幽默感,混杂破罐破摔的自弃,竟让卡佳奇迹一般,渐渐唤回一点神智,茫然回答起最后的问题。
“是……死亡?”
“是完成任务。”伊万纠正,“爆炸只是完成任务的条件。导弹没有生命,也就不会死亡。请节省用度,这里的氧气并不多。”
卡佳艰难地平静着呼吸,听到后面,尖刻地笑着呛声:“节省?!我们早一刻死,晚一刻死,有什幺区别幺?”
“并没有什幺区别……”伊万收起枪,挨着她坐了下来,平静地回应,“……可你仍然想要多活一会儿,不是幺。”
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在昏暗光线里,间杂刻意控制的、微弱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卡佳看着天花板的方向,没头没脑地问了出来,声音轻得如同自语:“你……到底是什幺?”
说不清是为了节省空气,还是因为别的什幺原因,这个问题回答得缓慢,莫名地有了几分不确定的意味:“……大概算是拼装生命。”
“从受精卵开始培养太慢了,从组织开始分区域培养,再拼装起来,可以将生产周期缩短十余倍,便捷、便宜,还可以加工定制……天才的设计。”
再之后,是更为漫长的沉默,意识也逐渐变得昏沉,直到……
“该走了,卡佳。”
卡佳是被人一脚踢醒的,她差一点惊跳起来,却身子发软,几乎散倒在地上:“去……哪儿……”
武器零件拼装的声音成功地让她清醒过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