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历史,公子和本应该死在去年秋天,祁和大半年都窝在府里兢兢业业地等死,从夏末等到初冬,却始终不见身体有什么异样,不得已接受了自己这年大概死不了的现实。但是他却没有认命,并自我安慰:既然晚生了差不多一年,那大概就要晚死一年。
于是乎,在这一年的秋天,祁和又开始了第二轮等死。
每天醒来第一句,都是问问他自己:
我怎么还没死?!
眼瞅着这个秋天就要过去了,祁和却一点自己要死的预感都没有,就很慌。如果今年又像去年那样没死成,他还怎么回家?
这里还有个前提是不能自杀,他试过了,【回家倒计时】不减反增,差点回到原点。
祁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开始回忆自己这一路走来,有没有可能做错了什么,才导致他迟迟没能如约死去。很快,他就更加惊恐地意识到,他好像根本就没做对过!
公子和体弱多病,他,吃嘛嘛香。
公子和多愁善感,他,心宽如海。
平日里可以装出愁苦多病的形似,却装不出“致命”的神似。
难受,更想死了。
……
城东乌衣巷。
门庭若市,华盖云集。
珍珠将公子和“看上去更加严重了”的近况带回了姜府,再次引来了花厅内姜家大姑娘小媳妇的唏嘘。但哪怕是珍珠这样的婢女,都能听出她们叽叽喳喳讨论时的语气,更像是惋惜某件j-i,ng美瓷器的破碎,而不是对家人即将离世的切肤之痛。
姜家人丁兴旺,子息繁茂,嫡系旁系世代聚族而居,真正与公子和有血脉关系的其实也就是老夫人这一支,众人这样的反应倒也情有可原。
但珍珠作为老夫人身边得用的大婢女,却还是忍不住气老夫人之气,痛老夫人之痛。
有夫人开口:“祁小郎君什么都好,就是心思重了些,身体才遭了这般的罪。”
这话就说得有点过分了。但说话的是姜氏当家的二夫人,她娘家的外甥刚因在战场上生擒了蛮族足智多谋的左贤王获封大将军,如今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众人自是不敢对司徒大将军的姑母有意见,甚至只会捧着她。
唯有珍珠忍不下去,正欲回嘴,却有一道声音抢在了她之前。
说话的是大夫人,声音绵软无力,却异常扎耳:“弟妹这话可真有意思,十年前,祁家遭j,i,an人所妒,满门获斩,只有在咱们府上做客的两位郎君幸免于难。两年前,前往封地数年的大郎,忽染恶疾,死得不明不白。你要是也遭到了这样的事,又因此一病不起,我保证不会说你心思过重。”
“大嫂这是在咒我吗?”二夫人不甘示弱地怒目看去,半点面子也不打算给。
“谁敢比弟妹背后诽谤老太太嫡亲的外孙更过分?”大夫人性子耿直,当场冷笑。
“我说什么了我?大嫂这帽子扣得可真大。”二夫人其实不敢真把这事闹到老夫人面前,可她也有她的有恃无恐,“要不是怕大嫂担不起这打扰了老太太闭门祈福的罪过,我还真想请老太太明辨,看看她老人家到底是信我,还是信你了。我反正问心无愧,倒是看看谁能说我说了什么。”
大夫人……还真没有那个自信,她与婆婆的关系早已是水火不容,要不然这掌家之权也落不到二房庶媳手上。
“奴婢倒是可以做个证。”珍珠缓缓开了口。
本还得意的二夫人,就像是被谁掐住了嗓子的鸭子,一脸惊恐,几次张口,都“我我你你”的连不成完整的句子。
在大夫人惊讶的目光中,珍珠缓缓垂目,还是那副俯首帖耳的模样,仿佛刚刚说话的人不是她。
——只要您也喜欢公子和,我们就是好朋友!
珍珠一般不爱在夫人娘子们面前借老夫人逞威风,但今时今日情况不同,她根本没办法忍下:“我相信二夫人也不是故意诽谤公子的,您一时口不择言,情有可原。就是肯定不会再有下一回了,对吗?”
二夫人忙不迭地点头,左一句“好姑娘”右一句“公子肯定会长命百岁”地讨好着,只暗恨自己一时得意忘形,是半点不敢再起什么心思。
老夫人虽已放权,却手段一流,治家极严,又是当今女天子的姨母,就没有人不怕她、不敬她的。
也因此,当司徒家的少将军司徒器,又因为公子和而找上门时,二夫人忍不住训斥了这个没什么出息的外甥。
“同样是我司徒家的男儿,你看看大郎在做什么,你一天天的又在做什么?”二夫人攒了一肚子的委屈与怒火,她在婆家委曲求全,又屡屡还要给娘家人收拾残局,这是什么道理?“大郎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在战场上与蛮族搏命拼杀了,你呢?整日只会与一个病秧子斤斤计较,你不丢人,我都替你臊得慌!”
司徒器的“少将军”是承荫来的,并没有什么真本事,作为幺儿又被家里溺爱得厉害,整日溜猫逗狗,没个正行,是四九城里出了名的纨绔。
偏偏这个纨绔还一点自觉都没有,总觉得自己老牛逼老厉害了,特瞧不上公子和这种“别人家的孩子”。
总想找祁和的麻烦……又找不过。
最可怕的是,根本没人信他——那个与世无争、出尘仙人一般的公子和,会处处反击,与他使出种种手段。
让司徒器在屡屡受挫碰壁的同时,还分外地憋屈。
越憋屈,就越想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