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含章等人跟下去,段君秀攒出一团桔色的妖火,照着路在跟在鬼王背后,看他到底想去哪里。
说来也怪,那些大量喷出来的鬼气离开鬼王的身体之后,并未远离,只是一直围着他缭绕,从淡到浓,近乎成了一顶青色的帐子。
这画面不由得让余亦勤想起了一切开始的起点,梅半里工地上的那一堆魔虫,时间其实并没过去太久,可发生的事情却太多了。
杜含章公务在身,是三人之中最耐心的一个,他不厌其烦地问道:“都这样了,你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吗?”
鬼王陷在鬼气里,表情看不太清楚,语气却是一如既往地不配合。
“什么归氏?什么人充鬼?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幽都就是幽都,鬼就是鬼,与人无关。”
“我杀了幽都的鬼?哈哈哈哈别开这种玩笑,我是鬼族的主席,我怎么可能杀鬼?”
“我没有杀他们,没有……”
“你们不懂,只要我不死,他们就不会死,所以我不能死……”
三人跟在后面,看他穿过废墟,爬上了一个有很多台阶的高台。
台上是个祭坛,祭坛中间的地上刻着个直径十来米的圆圈,圈里被分成了四块,靠左的那块上填满了古文字,看结构像是一幅历法。这历法周围立着一圈石雕,正好是十二个生肖。
鬼王连走带爬地到圆圈中间,大笑着跪拜起来,嘴里的话从“我不能死”变成了“我不会死”,拜一下就喊一声。
声音向四野传开,又用回音传回来,高低错落地交织成一片,让鬼王显得十分疯疯癫癫。
杜含章怎么看他的脑子都不像清醒的人了,和余亦勤商量了一下,准备将他带回防异办去慢慢问审。
他俩都狼狈得很,而且相互搭肩膀搂腰的,搀得有点紧密,段君秀作为三人行中不自知的电灯泡,很有自觉地挑了这个大梁,抬脚往祭坛中心走去。
那里,鬼王还在拜喊他不会死,只是这声方落,三人同时听见了一道微弱的男声,他回应鬼王似的说:“真的吗?”
鬼王吓了一跳,扭头环顾着喊了声“谁”,接着面朝东边,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
段君秀见状连忙顿住脚步,余亦勤一开始还不知道鬼王在跟谁说话,但是很快就找到了目标,说话的是鬼王周围那圈鬼气。
只见出声之后,鬼气氤氲蒸腾,聚拢成了两道人形的鬼影,它们呈左右悬在鬼王对面,分不清出声的是哪个,反正鬼王质疑之后,空气里有道笑声。
“可不可能你心里清楚,大家同出归氏一脉,你靠吞噬我们活着,我们靠吞噬你吞噬的其他人活着,如此而已。”
鬼王抬袖在面前一挥,猛地指向了余亦勤那边:“我不相信,你们是幻觉,是他们创造出来的幻觉,我不会信的,哈哈哈哈我不信……”
鬼影没再言语,其中一个将手搭在鬼王头顶上,人形瞬间熔了似的没进了鬼王的身体里。另一个依样画葫芦,刚也准备这么干,杜含章出声打断了它:“等等!你们是谁?要对他做什么?”
鬼影就着按住鬼王头顶的动作回了下头:“我们吗?我们是……”
他顿了片刻,随即自嘲地笑道:“是一群早该作古的罪人,对他自然是做他应得之报应。”
幽都的谜底还没揭开,杜含章不能让他们滥用私刑,好在这位比鬼王诚恳多了,几乎是有问必答,幽都的鬼城的秘密至此终于在他带着古音的腔调里,慢慢浮出了水面。
“幽都的起源,得从上古说起。
我们归氏是上古四族里比较弱小的那一支,当年我们的祖先协助燧人氏平定了水患和苗夷,燧人的首领许诺要与另外三族共享天下和天机,我们自然很欢喜,然而分到的东西却不如人意,无论是土地还是历法,都是最少最贫瘠的一方,后来和其他三族的差距越来越大。归氏的首领心里不服,因此和其他三族生了嫌隙。
其后五百年,燧人氏大肆发展农田水利,越来越强大,踪迹遍布黄河沿线,成了人族。
女夭退居西边灵气旺盛的有山,成了妖族。
磨氏好战,几代以后和苗夷勾结,被人族打败,发配到了荼疆的北寒之地。
我们归氏缩着脖子做人,好的土地都被进献给了人族,面上虽不言语,积怨却越来越深。
你看,人鬼妖魔寻到根上都是人,只是生存的环境不同,导致面貌和能力出现了差异。
我刚说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人族开始建立王朝,他们少逢敌手,终于开始了内斗。
人族生性疑神疑鬼,又爱相互猜忌,自私自利却又希望别人无私奉献,这种天性驱使他们圆融自洽地虚构一个庞大的y-in曹地府。
最初人族说,鬼的灵魂没有重量,我们就来也飘飘,去也飘飘。
接着人族说,鬼为青色,居住在幽暗的地下世界,我们在谋求某家祭奠的时候,就会化成死者的青色模样,再从坟头出入人间。
后来人族又说,人鬼之间是轮回世界,做人的时候不要为非作歹,否则做了鬼后得转世生成没灵智的畜生,这样人族对祖宗的祈求和祭奠就会更多,我们自然乐见其成。
人族发明了砍头,他们就当无头鬼,人族开始科举,科举鬼便也横空出世。
所以人族才是鬼学说的缔造者,我们只是顺水推舟,“坐实”那些假说而已。”
这些理论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