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然频繁地吞咽着口水,不敢再说话,尽量坐得离王总远些,手腕已经疼得发麻了。
大约20分钟后,车停了,纪然赶紧叼起公文包。眼前是一家日式料理店,店名叫“鹤”。
他这一天真是和饭店有缘。
店里没有客人,纪然和王总他们被辗转赶进一间无窗的包房,蹲在地上。
灯开了。和外间的和风装修不同,这间包房很现代。颗粒感很强的雪白墙壁,带有凹凸纹理的灰色地砖,黑色的长条餐桌散发着古朴而冰冷的岩石质感。
纪然光着脚踩在地面,感觉阵阵寒意从脚底渗向四肢百骸。嘴巴很酸,他松了口,让公文包落在脚边。
他们就这样排成一溜,在墙边蹲着,不知过了多久。纪然幻想着自己变成一只蚂蚁,找了个地缝栖身,而不必在这里等待未知。
肥胖的王总蹲得很艰难,每次微微调整姿势,裤子就“嘎吱嘎吱”地响,似乎下一秒那身肥r_ou_就会破衣而出。西装男们轻松地靠在桌边,抽着烟低声闲聊。
纪然不敢问任何问题,也不敢乱动,怕挨烫。小心翼翼地抬眼,发现那四个男人都在看自己,不时发出几声讥讽的轻笑。
一阵不急不缓的皮鞋声由远及近,有人说了句:“名哥来了。”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门无声地开启。
纪然顺着地面向门口看去,两条被质感极佳的西裤包裹着的长腿,慢慢迈了进来,锃亮的皮鞋反s,he着房间棚顶柔和的白光。
这人的西装一定很贵,纪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他仅有的两套西装都是趁着商场店庆折扣买的成衣,少量羊毛与大量化纤混纺,穿在身上一看就是基层业务员而非成功人士。
长腿靠近了,在蹲成一溜的四人面前停下,空气中飘来一阵淡淡的薄荷味。
“怎么还有个光着的?”沉厚而磁性的声音在纪然头顶响起,“小飞,你们脱他衣服干什么?”
他抬起头,正好与长腿的主人四目相对,慌忙错开目光看向别处。
这位“名哥”留着干练的短发,与其说是痞帅,倒不如说是野蛮。是的,野蛮。衣冠楚楚也藏不住的原始而危险的气息,仿佛昨天还在过茹毛饮血的日子。尤其是凌厉眉骨下深邃的双眼,让纪然想起去年夏天和家人一起去动物园的时候,看见的狼。
那个掰手指薅头发还烫人的小飞开口了,“他本来就这样,我们去的时候正在那招魂呢,大概是个神棍或者艺术家。”说完,他学着纪然,用手臂模拟海浪舞动着,哈哈一笑。
纪然难堪地耷拉着脑袋。
“对对,学得真像。”王总的两个小弟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乱拍马屁,马上就挨了几脚。
名哥用鼻子“嗯”了一声,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们面前,上身前倾,胳膊撑在膝盖上,定定地俯视他们。
想起夏日的动物园,想起可爱的家人,想起自己就剩一条裤衩,手腕痛得要死,不知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纪然忍不住抿紧嘴唇,眼泪顺着下巴落在洁白的膝头。
不能再哭了,鼻涕快流出来了,然而还是控制不住。
“呜呜呜……”
安静的房间内,回荡着纪然抑制不住的哭声。
名哥平静地说:“憋回去,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听见这话,纪然差点失声痛哭,只好尽全力憋着。
“王先生,”名哥转向王总,彬彬有礼地开口了,眼神却毫不友善,“你干建材起家,挣了点小钱,想干票大的,于是在昨天晚上,你和这两位冒名顶替去凯撒宫酒店的汗蒸馆修设备,临走的时候,顺走了一位客人的ipad,还用里面的照片敲诈他。”
“这个可以还给他,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王总扭了一下,裤子又“吱嘎”一声,“你们混哪片的?我混鑫源市场的。”
“反正你肯定备份过了,客人说他不要了。”名哥直起身子,略微一抬下巴,“把他们松开吧。”
纪然揉着手腕上被勒出的血痕,捡起公文包抱在胸前,微微松了口气。事情好像快结束了,也不知现在几点,大概还来得及回公司开总结会吧。
“名哥是吧?挺够意思。”王总缓缓站起来,略一抱拳,“在下王大力,叫我王哥就行,以后互相照应。”
小飞上前一步,照着他小腿踹了一脚,“让你起来了吗?”
名哥面色y-in沉地叠起两条长腿,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边,“随便找个东西过来。”
烟雾飘到纪然鼻尖,是方才闻到的薄荷味。
当纪然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泪水再次不争气地盈满了双眼。
那是一把沉甸甸的大锤子,闪着森森寒光。
名哥利落地起身,把椅子往前推了推。两个男人上前,一人按着王总的肩膀,一人抓着他的左手,像是要画押似的按在椅子上。
王总像一只等待宰杀的肥猪,嗷嗷叫着扑腾着,惊惶地求饶:“诸位豪杰,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啊啊啊——”
那个小飞手起锤落,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王总凄惨地哀嚎起来。
纪然大幅度哆嗦一下,紧闭双眼,捂住耳朵。e day,女儿稚嫩可爱的祝福在脑海中响起。
“嚎什么,骨折而已,养养就好了。就因为你,我们安保部的兄弟被罚得都要断炊了。要是被他们逮住,你这二百斤r_ou_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
王总被踹到一边,已经吓到开始说遗言的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