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舀了一盅递给金鹏,“先生尝尝,我这儿的茶可是冥府里唯一的活水冲泡,外面那些个都没福气喝到。”
金鹏把玩着茶盅却不着急喝,“梅姑娘这里有酒么?”
他忽地左脚一颤,险些跪倒在地。艹!你他妈还咬?没完了是不是!
梅姑娘也是一惊,赶忙上前搀扶,“先生怎么了?”
“脚软,腿麻。”金鹏咬牙,攥拳用力往腿上一通乱敲,反给龙渊流窜着又咬了好几口。
龙渊:你哥还在外面,喝个毛花酒!能不能赶紧说正事儿,他路盲易走丢你不知道吗?
金鹏无语,对这种单向沟通颇为无奈,仿佛自己成了哑巴,无法做任何辩解。等这事儿过去了再跟你算账!
暗香馆外,孔宣已经随着杨六斤走到正街上,听见龙渊那边的对话眉心微蹙,他大概明白金鹏为什么要酒喝。
杨六斤以为她在这种地方弄丢了自家男人心情不好,转了个话题说,“翠花妹子打算去哪儿歇息?这片儿客栈宾馆没有两千币以下的,要不到别处看看?”
他清楚二人的骨币都带在男的身上,这小女鬼孤单一人、身无分文倒是怪可怜的。
“鬼市那边有一千的,再便宜就得往下走了,要是胆儿大不怕吵咱就去十以外,有几十币一个的床位……哥先请你吃点东西怎么样?”
十以外,是冥界对下八层的称呼,那里紧邻地府再教育基地,满耳朵都是哭喊哀嚎,腥臭熏天,堪比恐怖片现场。要不是走投无路,鬼都不去。
杨六斤当年因为写松竹cp被大佬卸了一条腿,之后逃到十以外躲过一阵子,对那边印象深刻。
孔宣满耳朵都在关注馆里的状况,没说去也没说不去,无意识跟着杨六斤往前走,颇有些失魂落魄。
那边关于讨酒喝的话题被打断,梅姑娘像是忘了客人的要求,将话题引到别处。
茶盅依然捏在金鹏指间把玩,像个稀罕的古董被翻过来调过去地摩挲观察,里面清澈的茶汤氲出一层混浊。
梅姑娘的目光逡过来,“趁热喝,凉了可就不香了。”她说着将一只手搭在金鹏肩上,“先生不想早点歇息吗?”
语气中的娇嗔略显敷衍,倒是透着几分急切,好像卖的比买的还着急。
“开黑店不好吧?”金鹏抖腕将茶汤往桌上一泼,蒸腾出一团迷雾,“孟姑娘,或者叫你……孟阿婆?”
女鬼王的表情有一瞬尴尬空白,遗憾且心疼地看向空茶碗,“哎呦呦,就算金叶子也只卖这一碗,可不续杯哦!”
她的声音剥去伪装,像是涤掉糖霜的果肉,露出干瘪和苍老,脸上的皮肤也如烧化的烛泪般堆叠下来,冷凝成褶皱和斑纹。
芳华妙龄弹指间暮景桑榆,令人唏嘘。
孟婆!奈何桥头灌mí_hún汤的内老太太?
龙渊心说,冥府的孟婆滴酒不沾,众人皆醉我独醒,难怪金鹏拿酒来试探她,这呆瓜还没傻透嘛!可他怎么会怀疑到梅姑娘就是孟婆?好端端送生的一个老婆婆居然出来开暗门当鬼王?
“奈何桥唯初一、十五的子时断行,”金鹏看着满屋满眼的彼岸花,“想不到您老还有这种兼职,有点儿为老不尊啊!”
“秃毛的崽子懂什么!”孟婆表情上有些不屑也有些执拗,“要不是老娘我赚外快供养着,这冥府早变鬼窟咯,连勾魂使的差旅费都支不出!”
“你们又是上三界的哪路神仙?不是只有那些活人才是你们眼中心头的小宝贝儿么,下水道堵了才想起我们这条阴沟来?”
金鹏已经在冥界盘桓有日子了,这里什么情况他大致了解,冥主的存在感还没有花魁高,鬼王们懒得管的地盘他才勉强管管,地府公务员待遇还不如成天卸胳膊卸腿的职业/打手……一言难尽!
可这些都是冥界的内政,人家首席执政官不吭声,他们这些维和部队没理由冒然干涉。
跟异监局在人界捉妖拿鬼两码事儿!
金鹏摆出白龙鱼服的公干姿态,不失谦恭道,“我来是想向阿婆讨个治病的药方,顺便打听一个人。”
说是顺便,语气倒郑重得有些沉涩,他多方探寻过英令的行踪,对方却仿佛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殆尽,连片可溯的鞋印都没留下。
“不如我先向你打听一个人。”老太婆提起剩茶往金鹏裤腿上哗啦一泼,“老娘打这世上死人就开始在冥府送汤,鬼见得多了,还没谁能在我鼻子底下藏住人味儿!还不滚出来——”
其实听见那一泼水声,孔宣心里便咯噔冻住三分。孟婆汤,这玩意能让魂魄忘尽前尘,万一龙渊兜头呛进去一口会不会就又不认得自己了,说不定连小助理是谁也顺便忘了?
他的确没有想到梅姑娘会是阅鬼无数的孟婆,竟然将人魂尚在的龙渊送到了对方鼻子底下。
但紧接着,像是猜到他担心什么,又善解人意地给出安慰一般,龙渊应声,“邻里邻居的,我要是小气点儿把整个东海泼回来,您这儿可就真成下水道了。”
龙渊早在听见孟婆那句“你们”就有所准备,只是留了半分侥幸没有立即蹦出来,因此这一泼他有九成半的防备,没等茶汤溅上金鹏裤腿便嘭一声化出形来闪到旁边。
于是眼下脱掉皮鞋往外倒水的就只有金鹏一个。
“您老也不用这种眼神盯着我吧,”龙渊对那直勾勾的鬼瞪有点儿过敏,后脊窜起小阴风儿,“开个玩笑而已。”
孟婆却半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