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身为大祭司,和在场的人物多多少少都打过交道,不动声色已成为本能。故而无人知道,他的心绪已是一片混乱。若苍为什么要说谎?
林泽冷笑着问道:“既然身体抱恙,不知身患何病,是否凶险?”
“这个……”若苍不善说谎,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虽不是常见的病症,却也没什么凶险的,仔细调理一阵,也就是了。”
林泽又问:“既然没什么凶险,提亲这等大事,为何不见她来?”
南离心中开始暗暗埋怨林泽。这等事情,尽力掩饰犹恐不及,怎么能揪住不放,一再盘问。
赢牧诗见林泽咄咄逼人,冲他使了个眼色。林泽这才不问了。可是姚宛却已经反应了过来。
“提亲这等大事,为何不见阿桑自己来?”姚宛大声问道。
姜姬面上难得有些尴尬:“她今日实在是起不了身,受不住奔波之苦……”
姚宛嘿嘿冷笑:“咱们都知道阿桑这孩子是怎么长大的。她从前受过那么多苦,怎么偏偏今日受不住这一点奔波之苦了?她究竟是来不了,还是根本不愿意来?”
南离想,很好。现在所有人都清楚是阿桑不愿意来提亲了。
南离想起从前。
那时候他还不是大祭司,他和阿桑相拥着在姜寨外头的草坡上过夜。缠绵之时,南离看着星光下阿桑秀美的容颜,半真半假地试探着问她,为什么从来不向他求婚。阿桑答道:因为他太好了,她怕配不上。南离就故作生气地推她,说既然怕配不上,为什么还敢对他动手动脚。阿桑凑上去亲他,说他长得太美了,忍不住。那个时候南离年轻气盛,什么都不怕,他听了只觉得欢喜。现在回想起才觉得,或许阿桑的不愿意提亲是有预兆的。
夏望缓缓开口道:“此事确实是阿桑做得不对。既然她同咱们的大祭司情投意合,也总该拿出些诚意来。”
“就是!”姚宛得了人相助,越发强势,嚷着说,“今日她是求着要娶南离,理应自己过来。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身体不适,爬也还爬到我面前来!”
姚宛这话的确不好听。姜姬何曾受过这等言语,面色甚是尴尬,只是赔着笑,并不作声。姚宛见一向强硬的姜姬在她面前一副理亏的样子,心中不免暗自得意。
南离只觉得面前人影晃动,所有人的嘴巴张张合合,他的耳边却乱糟糟的,听不进一句话。
南离又想起祭宫之中,花香浮动。他和阿桑在梅花树下嬉戏打闹。
南离握住阿桑一缕头发,任那黑缎一般的头发在阳光下折射出流光溢彩。突然间南离松开手,郁郁叹道,这样的日子美得像梦一样,若将来不在一起了,要怎么办才好。阿桑睁圆了眼睛问,为什么会不在一起。南离说,他早晚是要嫁人的,除非她娶他,否则迟早会分开的。
他那么说当然是在试探。结果阿桑的反应很让他很惆怅。阿桑有些迟疑地说道,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娶。气得南离脸色发白不理她。她却又一脸认真地凑过来说,他想嫁她也行,但是大概还要再过一段时间,他要乖乖等她,不许胡思乱想。
南离想,他愿意等,他等了这么久,可是她连提亲都不愿意来。
莫问看了看南离,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轻声说道:“姚宛大人,提亲之期是事先说定得事情。但天有不测风云。阿桑身体抱恙,非要她亲自来提亲,未免太过强人所难。其实这所谓的礼数,不是不可以通融的……”
“莫问,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姚宛瞪着眼大声说道,“你倒是事事通融,标新立异得厉害,结果如何呢?”
莫问被人戳到痛处,脸色大变,再也说不下去了。被妻主遣返是他的切骨之痛。如今姚宛在所有人面前提出来,更是令他无地自容。
夏望皱了皱眉头,看了南离一眼。
说白了,众人肯应姚宛召集,不惜长途跋涉聚在此地,只不过是在给南离面子罢了,他们几人谁又真正把姚宛放在眼里。眼下姚宛出言不逊,众人碍于南离的面子,没办法驳斥她,此时南离该拿出身为大祭司的威严,替下属说话才是。
但是夏望有些失望。举目望去,南离面色平和,面带微笑,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
南离的确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在反复不断地想,阿桑连提亲都不愿意来,是不是压根不喜欢他。如果不是他主动凑上去,大概永远也轮不到他吧,可他总不能一直都这么自轻自贱。他也是人,他也会累的。他也会觉得委屈。
一时之间堂屋里一片静默。只有姚宛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南离是大祭司,容貌人品才干皆是无可挑剔。想娶他的姑娘,成千上万,又不是只有你们家阿桑一个。她若连这点诚意都没有,还是算了吧!”
她这话却是有些夸张了。南离的确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稷下川才多少人口?年轻女子中未曾婚配的又有几人?满打满算,也不过千人而已。更何况其中面目丑陋者有之,心术不正者有之,蠢笨无能者有之,纵使她们都来迎娶,南离又岂会甘心下嫁?
姜姬从来都不是软糯的脾气,当下却只得忍气吞声,开口说道:“其实我们真的是很有诚意的。想嫁阿桑的男子也不少,不过她心中只有南离,我这做母亲的,才为她上门求娶。今日她是真的身体不适,不能亲身前来。”
“是吗?”姚宛难得在姜姬面前占据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