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澄海回头见是美娘,遂迎了过来:“尤姑娘。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令尊呢?”
美娘只是摇摇头。温澄海明了,叹道:“罢了,来了也没用,府尹大人今天休沐不审案子,一切事情都要等明日再说。”
美娘看向紧闭的两扇大门,问:“温大哥,我哥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他怎么会打伤人?”
“此事说来话长。”
国子监是晋国最高的官学,在国子监里修习的学子,只要三年课业结束合格,便会被派往朝廷各个机构历练,只待历练期满直接外放做官。所以国子监里面的学子都是人中龙凤,既有尤文扬温澄海等学富五车之辈,也不乏京中各家官宦子弟,比如这位被打伤的彭金吉。他爹是中书侍郎彭大人,官居三品,算是京官儿中比较有分量的人,所以彭金吉在国子监里头也就比旁人跋扈些。
按理说尤文扬与彭金吉出身有别也不来往,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偏巧这彭金吉是个争强好胜的主儿,学问倒是有些,常常写诗,喜用华而不实的辞藻,做文章也尽是空大之流,侃侃而谈实则一无是处。国子监教学的老师自是看不上他,而是偏爱踏实的尤文扬,这就让自负的彭金吉心生不满,久而久之便怀恨在心。
众所周知尤文扬脾气极好,就算有时候彭金吉挑衅,他也是能忍则忍,不愿为此起冲突。哪知这非但没让彭金吉有所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遂更加憎恨起尤文扬来。说来也巧,前一日彭金吉做了篇得意文章给老师过目,谁知被批驳地一文不值,他心里头憋闷着一口气,一等散学就冲出国子监,到对面的茶摊子买茶吃,遇上了美娘。
刚开始他只是觉得美娘貌美,于是多看了两眼,偶然发现她衣裳破了春光大泄,便跟同伴取笑了一番。后来温澄海为美娘解围,彭金吉自讨没趣正说离开,岂料赫然发觉尤文扬过来,美娘竟是他的妹妹!
彭金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不怀好意地回了舍房,写下一首艳诗,贴在了尤文扬舍房的门上,引得众学子争相观看。
“锦帐鸳鸯,绣衾鸾凤。一种fēng_liú千种态:看香肌双莹,玉箫暗品,鹦舌偷尝。屏掩犹斜香冷,回娇眼,盼檀郎。道千金一刻须怜惜,早漏催银箭,星沉网户,月转回廊。”
不仅如此,彭金吉还在旁边写了“尤物”两个大字,暗讽尤文扬和美娘。
尤文扬拿了点心回来,看见这一幕,气得脸红脖子粗,三两把撕下纸张揉碎扔掉,喝道:“彭金吉,你欺人太甚!”
彭金吉见他发火有些愕然,很快嘻嘻哈哈地笑道:“我说尤兄你生什么气嘛?家里有那么个尤物还藏着掩着,忒小气了,反正我今天不该看的也看了,大丈夫敢作敢当,索性小爷就收用了她,娶回家当个小妾玩玩儿,哈哈哈……”
彭金吉还在哈哈大笑,尤文扬已经冲上去拎住他开揍,三两拳打得他找不着北。围观众人慌了,赶紧上前拉架,好不容易才把俩人分开。
彭金吉被打得鼻青脸肿,捂着腮帮子吐出一颗断牙,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尤文扬道:“你、你……你竟敢打小爷?!”
尤文扬被温澄海用力拖住,但他还想上前揍人:“以往你怎么过分我不跟你计较,但今天说到舍妹头上就不行!澄海放开,我要教训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败类!”
想彭金吉哪儿见过这阵仗,他看真惹急了尤文扬,心想此事若追究起来自己还要理亏,于是爬起来威胁几句就赶紧溜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咱们走着瞧!”
后来人群就散了,尤文扬也被温澄海劝住,这场冲突不了了之。
不成想到了这晚的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突然自彭金吉所居的舍房中传出一声大叫,其他人跑过去一看,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彭金吉的眼珠子被人挖出来扔在地上,脸上两个大血窟窿黑咕隆咚的,右手也被人削掉了手指,光秃秃一排像没长出来的葱头。
此案震惊国子监上下,国子监祭酒一边忙着差人请大夫还有通知彭府,一边询问学子查找凶手,最后就查到了跟彭金吉结怨的尤文扬。尤文扬坚称没有作案,但彭侍郎见到爱子惨状,认定他就是行凶之人,硬是喊来京兆府的官差把他押解回衙门审讯。
美娘听了来龙去脉直摇头:“不会的!哥哥不会这样的,那种手段他做不出来……”
“我也相信文扬做不出这样的事。”温澄海安慰道,“你别担心,祭酒大人爱才欣赏文扬,他已经同京兆尹大人打过招呼,在查明真相以前绝不随便用刑,只是暂且把文扬收押而已。”
他的话仿佛天成有一种安稳人心的力量,美娘闻言点点头:“嗯。”
温澄海道:“尤姑娘你先回去,明早升堂再过来。有我在此守着。”
“我不回去。”美娘不肯回府,她低低埋着头,有些羞赧,“我跟你一块儿守。”
温澄海微微脸红,解下外衣披在美娘身上,两人便一直站在府衙门口等待。
美娘觉得在这担惊受怕的寒夜,似乎因为有个人可以依靠,而变得没那么难熬了。
等了一夜,晨雾刚刚散尽的时候,府衙大门开了,美娘听闻赶紧上去,可是站了一整晚双腿都不听使唤了,她差点摔倒。
“小心。”
一双温厚的手过来搀住她,扬眉望去是温澄海清朗的脸庞,他柔声道:“交给我来。”
美娘颔首,等在原地揉着僵硬